Sep 12, 2006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旅行日誌1, 初抵英倫

2006/5/1~2006/5/7
初抵英倫

四月三十日一早,帶著陪伴我此行八十二天旅程的三大包行李,我搭上自台北轉香港前往倫敦的班機。

由於台灣與芬蘭並沒有直飛班機,我必須選擇歐洲一個城市作為轉機點。選擇倫敦,最主要是因為我想拜訪目前在倫敦大學皇家荷洛威學院(Royal Holloway College, University of London)音樂系任教的Tina Ramnarin老師,就芬蘭新民謠與我此行行程向她請益,順便在民謠研究發展已久的英國蒐集資料。據我所知,Tina老師是英美民族音樂學界第一位研究芬蘭新民謠發展與其意義的學者。三年前,我在網路上購得其著作Ilmarta’s Inspiration: Nationalism, Globalization, and the Changing Soundscapes of Finnish Folk Music (Ramnarin 2004),本書不僅讓我逐步認識芬蘭新民謠與芬蘭傳統音樂近幾十年來的發展,更啟發我對於傳統音樂在當代社會發展以及民族音樂學的興趣。

幾個月前,我寫信給Tina老師,跟她說明我希望藉轉機之便拜訪她。她本來說五月初是學校期末,不確定有沒有空可以與我會面,四月下旬她來信說應該可以排出時間和我見面,於是我們約了五月五日在她的研究室碰面。

為了準備與她的訪談,我重讀她的著作,並且自抵達倫敦後,便積極在倫敦各大圖書館中蒐羅芬蘭與北歐民謠的相關研究。有賴目前正在倫敦大學大學學院(University of College London)攻讀碩士的大學同學的熱情相助,在倫敦這幾天我得以使用倫敦大學亞非學院圖書館(SOAS Library, University of London)、倫敦大學總圖書館(Senate House Library, University of London)、以及大英圖書館(British Library)的資源,飽覽館藏文獻。

尋音問樂:亞非學院圖書館、倫敦大學總圖書館、大英圖書館

倫敦大學亞非學院是全球研究亞洲、非洲政治、經濟、文化、藝術的學術重鎮,其音樂學(以民族音樂學為主)也是英國歷史最悠久、資源最豐富的課程之一,許多重要的英國民族音樂學者均畢業於此。我花了兩個半天的時間在這個圖書館內瀏覽,發現其亞洲、非洲、大洋洲的文獻非常豐富,該圖書館針對這些地區的每一個國家做典藏,內容則可進一步細分為歷史、地理、語言、文學、藝術、風俗、政治、經濟、媒體等類別。然而由於學校發展以亞洲、非洲為主,館內歐洲的資料相對較少,兩天下來我並未找到有關北歐民謠發展的資料。

倫敦大學總圖書館則是倫敦大學幾十個分支機構共用的圖書館,位於羅素廣場(Russell Square)與大英博物館旁的倫大總圖書館,是英國最重要的大學圖書館之一,裡頭有一間專業的音樂圖書館,收藏大批珍貴手稿、樂譜與研究專書,是在倫敦念音樂的學生與專業人士不可或缺的重要學術資源。我在裡頭找到許多關於西方古典音樂在北歐之發展的相關文獻,但還是沒有看到太多關於北歐傳統音樂與民謠的資料。

大英圖書館就是英國的國家圖書館,從館藏量而言,堪稱全世界最重要的圖書館之一。其中收藏大量稀有的古手抄本與參考資料,比倫敦大學任何圖書館規模都大上許多。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其平易近人、便於使用的空間設計與貼心的讀者服務:如同許多閉架式圖書館一般,大英圖書館要求讀者將個人背包寄物,館方用近半層樓的空間設置置物櫃,使得讀者完全沒有找不到置物櫃的問題,館方並提供專用透明塑膠袋,讓讀者便於攜帶隨身物品或手提電腦。為避免讀者使用無法擦拭的筆而塗污館藏,館方提供讀者專用鉛筆。館內設有多間閱讀室,讀者可逕自選擇一間閱讀室中的一個座位,作為收取調閱書籍的位置,讀書室則座位寬敞,座位皆設有網路接點、網路線、電源、電燈、通知取書燈。整個圖書館的空間設計寬敞宜人,照明自然柔和,動線流暢,指標清楚,廁所明亮乾淨,公用電話充裕,好幾層樓皆設有咖啡廳或餐廳(雖然費用不低)。

我在大英圖書館找到多本與芬蘭民謠有關的書,包括:

1. Nigel and Margarel Allenby Jaffé. (1988). My Finnish Workllok. British Library Cataloguing in Publication Data.
2. Laitinen, Heikki and Saha, Hannu. (1988). A guide to Five String Kantele Playing. Kaustinen: Kansanmusiikki-Instituutti.
3. Lippus, Urve. (1995). Linear Musical Thinking: A theory of Musical Thinking and the Runic Song Tradition of Baltic-Finnish Peoples. Department of Musicology, University of Helsinki, Finland.
4. Dubois, Thomas A. (1995). Finnish Folk Poetry and the Kalevala. NY and London: Garland Publishing, Inc.
5. Ahlbäck, Tore and Bergman, Jan. (1991). The Saami Shaman Drum. Stockholm: Almqvist & Wiksell International.

其中My Finnish Workllok 比較了芬蘭舞蹈與其鄰居瑞典和俄羅斯舞蹈的風格的差別,芬蘭舞蹈比較輕巧、以較為輕柔的小步伐隨音樂移動,瑞典舞蹈則比較強調搖擺(swing)。有些芬蘭舞蹈受俄羅斯影響,舞步卻沒有俄羅斯舞蹈般沈重。本書另外也介紹了芬蘭國家樂器「岡德雷箏」(Kantele)與其他箏與洋琴的異同,並提到其在芬蘭史詩「卡雷瓦拉」(Kalevala)中是英雄Vainämoinen的樂器。 目前發現最老的Kantele於1699年左右製作,但可能已經流傳2000年以上。

Heikki Laitinen and Hannu Saha的A guide to Five String Kantele Playing則以深入淺出的方式,介紹五弦岡德雷箏的音階系統、樂器的地理與歷史背景。該書提到除了芬蘭,岡德雷箏也是波羅的海三國愛沙尼亞、拉脫維亞、立陶宛的傳統樂器。20世紀初,五弦岡德雷箏在芬蘭東部薩佛(Savo)與卡列里亞(Karelia)地區仍廣為流傳,在芬蘭西部卻至少已經失傳一、兩百年。最早五弦岡德雷琴弦以馬鬃與女孩的頭髮製作,後來改用銅或鐵線。隨著弦數目的改變,演奏方式、演奏時間因而有所不同。

參訪倫敦大學亞非學院(民族)音樂學系

出發前,有朋友知道我要在倫敦停留,便介紹我認識她之前在亞非學院讀書時的老師。經過聯繫,我很順利地與亞非學院音樂系教授Keith Howard碰面。

專攻韓國傳統音樂的Keith Howard教授與我約了五月二日早上碰面。他的研究室堆滿了書,幾乎沒地方走路,牆上則掛滿各種韓國樂器,連唯一的客人坐椅前也擺了一張韓國太鼓,上面堆滿資料,我想他一定很用功。訪談一開始我自我介紹,然而不等我落落長講一堆,他便開門見山地問了我一連串問題,包括我的研究興趣、未來的進修計畫與預定的指導教授,我一一答覆後,也不甘示弱,開始一連串的訪問。由於時間有限,而我在他的網站上了解到他的研究興趣是「傳統音樂的保存與再現」,因此我對他的提問主要針對兩個問題:第一是傳統音樂該如何保存與呈現。二是他對新編與新創民謠的看法。

針對我的第一個提問,Keith老師首先指出,今天的博物館已經不只是強國誇耀國立的空間,而必須思考如何呈現跨文化的展演,如何建構典藏文物的意義。傳統音樂的保存亦然,保存傳統音樂不應該只是為「國族主義」(Nationalism)服務,那樣太過狹隘了。他認為我們必須從「國家典藏」(National Preservation)的概念,為保存人類文化遺產共同努力。他強調不同地區、不同國家的音樂工作者投入保存即將消逝之口傳文化與老傳統,乃是刻不容緩之事,他建議這部份工作可參考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的保存世界文化遺產計畫,由下而上共同努力。

針對第二個問題,他強調「傳統」一詞的「傳統定義」在當代已不適用,因為老東西與新東西往往以不同的方式並置,而再現於現代社會中。他認為唯有仔細考察變遷中的文化實踐對歷史與當代社會的意義,吾人才能真正理解傳統的價值 。 他認為流行音樂當中挪用異國情調是很複雜的問題,但很顯然,我們不可能干預或阻止流行音樂挪用異國情調。然而,他認為音樂除了異國情調,應該還有本質性的東西,使其具有價值,亦即許多人所稱的「音樂美」(the beauty of music) 。他認為 好的音樂家有其天分,知道要如何挪用傳統音樂的元素、為什麼要這樣用,而不是只是毫無理由的混合不同元素。他說年底將有兩本新作出版,一本討論傳統音樂的保存,另一本討論傳統音樂的創新,聽起來是相當有趣的書。

倫敦大學亞非學院雖然是全球知名的學術重鎮,硬體設施卻不太豪華,甚至有些陳舊,校區僅僅包括兩棟大樓,室內空間則略嫌狹窄。然而,從其在學術領域上的專業表現與頻繁的國際交流看來,絕對稱得上是小而美的學校。記得訪問完Keith Howard教授後,我在走道上遇到一位音樂系的訪問學者,他擁有巴黎大學資訊科學博士,曾在新力公司(SONY)在巴黎的研究中心擔任研究員,專長為人的音樂感知與身體運動之間的關係,他在亞非學院目前的研究主題是有關「肢障人士感受音樂的方式」。他的參與顯示亞非學院音樂系的跨領域研究的多元性。走在SOAS學生福利社,可以看到牆壁上貼了滿滿一堆學生發起的、和全球公共事務,尤其是亞、非地區國際政治、宗教、族裔、社會、文化相關的演講與活動海報,從學生會主辦「學費問題論壇」,到阿拉伯、巴勒斯坦影展,琳琅滿目。看到此地有這麼多與國際脈動連結的活動、此地大學生如此重視社會參與,真是感觸良多。

訪問倫敦大學皇家荷洛威學院教授Tina Ramnarin

五月五日早上,我搭了火車前往位於倫敦近郊艾根(Egham)的倫敦大學皇家荷洛威學院,順利訪問到Tina Ramnarin老師。一個小時的訪談中,Tina老師教授除熱心提供芬蘭當地應進行訪談之人物名單,也提到芬蘭當代民謠的發展有其特殊之歷史脈絡與文化特質。她很好奇我要如何參考芬蘭的例子,作為客家音樂發展的參考。她提醒我芬蘭原本就有很豐富的民謠傳統,這些民謠傳統很多仍活絡在地方城鎮之中,新民謠運動的種種建置是以這些既有的活動為基礎。但很些國家並沒有這麼多的民謠活動作為發展新民謠的基底,若是如此則與芬蘭的例子有所不同。

Tina老師提到芬蘭一直有很多團體思考如何發展傳統的音樂,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創系教授Heikki Laitinen是其中一位很早就在思考如何「實驗」民謠的人,他自己也創作新民謠,他的上層概念是用新的方式來詮釋傳統的東西。事實上,從1980年代中到1990年代,實驗風格的新民謠的確是主流。然而,這幾年芬蘭有越來越多音樂人採取古老的方式演奏民謠,「如果你聽今天發行的錄音,會發現有比較多的復古想法,而比較少的實驗 」,她提醒我可以關心究竟是機制支援這些不同的音樂實踐,他們各自與新民謠的互動方式為何。

Tina老師指出,由於西貝流士音樂學院兩百年來作為培養音樂演奏人才的「音樂學院」(Conservatory),一向偏重西方藝術音樂,因此即便是在民謠音樂系,他們也不免受到西方古典音樂的學院派人士追求現代音樂前衛風格(avant-garde)的思考方式之影響,而亟欲尋找更前衛的方式來實驗民謠音樂。

對於「新民謠的發展是否可能造成傳統音樂的永遠失傳」,Tina老師表示她相信「民謠應該是活的傳統」,音樂實踐總是在改變的狀態之中,傳統美學的保存不應是民謠音樂實踐活動的全部,如果為了要保存民謠而禁止音樂家創作,恐怕只會讓傳統慢慢消逝,「如果讓音樂家大膽創作新的作品,或許他們反而會思考如何運用更多傳統的東西在他們的創作之中,就像芬蘭的例子」。

「保存傳統音樂,的確需要顧慮如果不讓其保持某種樣態,傳統是否會消逝的問題。然而要傳統停滯不前,恐怕也很難做到」。「採譜是一種保存傳統音樂的方式,錄音也是,錄音是非常好的方式,讓未來的人得以聆聽過去所留下來的聲音。這些保存聲音的方式,都可以讓後世音樂家、聽眾有所啟發。以芬蘭為例,許許多多從事民謠實驗的音樂家,都是從音樂錄音史料中尋找靈感」。Tina老師指出。「即便是以傳統的方式演奏民謠的樂人,也不會想要只是『重製』(reproduce)過去的音樂,反而希望積極創造,這是芬蘭民謠復興運動的最大特色」。

當問到芬蘭新民謠的「創新精神」是不是全球各地民謠發展的特例,Tina老師指出,其實還有好些地區也是以實驗新民謠為主要的發展方向,事實上,北歐國家都有此趨勢,而在東歐,斯拉夫語系國家、匈牙利也有類似的風潮。「如果要說芬蘭新民謠運動的特色,國家的強力支持可能是其中之一」,「芬蘭政府視音樂為重要的外交大使,芬蘭音樂家在世界音樂舞台、北歐音樂節舞台上,代表的是芬蘭音樂,我發現芬蘭政府投資在民謠發展上的金額,尤其是教育方面的挹注,比其南方的歐洲國家多很多,而這對民謠的發展有很大的助力。」

牛津大學半日遊

結束與Tina老師的訪談,感覺相當充實,許多自己原先對民謠發展的想法與Tina老師不謀而合,讓我十分開心。由於時間尚早,我便決定搭火車前往牛津逛逛。抵達牛津已經下午四點,由於還未到暑假期間,其實觀光客並不多,我從火車站尋著路標晃到校區中心的圖書館、大禮堂、「雷克立夫圓屋」(Radcliffe Camera),以及代表全市的「聖馬莉教堂」(University Church of St. Mary the Virgin),一路上大多是學生與當地居民。接近傍晚的牛津相當涼爽宜人。以歌德式建築為主要風格,整個大學城校舍宏偉卻不懾人。雖然有些陳腔濫調,但整個城市濃厚的藝文氣息的確讓人有「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之感。

在新學院(New College)旁發現人群聚集,經詢問後發現幾十分鐘後在學院旁的圖書館內有牛津大學交響樂團(Oxford University Orchestra)的演出,我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詢問是否還能買票入場,沒想到竟然就這樣參與了這一學期一次的音樂盛會。

當晚演出的曲目包括俄羅斯作曲家穆梭斯基的「展覽會之畫」以及柴可夫斯基的第六號交響曲--「悲愴」。對於一個學生交響樂團而言,這兩首曲目無疑仍是相當困難的挑戰。上半場的演出,包括小號、法國號與長號手等管樂部門均無法達到展覽會之畫所要求的獨奏技術水平,有好幾次出現音高不足或破音的情形,十足令我捏了幾把冷汗。下半場「悲愴」交響曲,樂團雖然沒有再出現技術上的破綻,但整體而言演出仍無法表現指揮者所欲展現的音色變化、速度與力度上的動態而略顯呆板。

會後與坐在身旁的兩位牛津大學博士班學生討論聆聽心得,她們一位是來自荷蘭的統計所學生,一位是來自南非的法律所學生。雖然只是業餘愛好者,但她們對音樂的觀點直接而有個性,讓我獲益良多。儘管這場演出不如我預期精彩,但還是很高興有緣聽到牛津大學交響樂團的演出。這些大學生對於音樂的熱愛,讓我重燃對於演奏音樂的興趣。很希望自己不管是在學校或是社會上工作,也能覓得其他音樂愛好者一起創造我們的音樂。

布萊頓國際藝術節(Brighton International Festival)一日遊

五月六日,在離開倫敦倒數第二天,我走訪了位於英格蘭南方的布萊頓國際藝術節。據稱這個音樂節是英格蘭最大的國際藝術節,我本來抱持著很高的期望,希望能看到很多大型表演,可是由於缺乏經驗,不知道若非遇到假日,開幕前幾天的節目會比較少,如果沒有訂票根本看不到演出,又加上我只有一天的時間,因此很遺憾地,此行我沒能欣賞到室內的大型演出。

然而,不過在布萊頓這個號稱英格蘭生活品質最好的城市漫步,我仍然感受到其悠閒的氛圍,見識到豐富的街頭藝術。很多街頭藝人的演出水準可是不輸音樂廳、劇場內的演出,事實上,他們之中很多即將在布萊頓音樂節登台演出,只是檔期未到,他們先到街上牛刀小試、與路過的觀眾做第一類接觸。

倫敦名勝半日遊

五月七日是我在倫敦的最後一天。一早搭了火車從布萊頓回到倫敦,我從維多利雅車站走訪了諸多倫敦名勝,包括西敏寺天主教堂(Westminster Cathidual)、白金漢宮(Burkingham Palace)、聖詹姆斯花園(St. Jame’s Garden)、唐寧街、議會廣場(Parliament Square)、倫敦大笨鐘(Big Ban)、倫敦之眼( London Eye)等景點。

雖然只是走馬看花,我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昔日大英帝國的宏偉格局,與歷史洪流在此留下的豐富文化軌跡。我心知此般規模非一夕可成,人民的文化素養亦須長時間累積,想到台灣社會近年來因政治鬥爭不斷內耗,政治建設停滯不前、國際觀受限、教育品質下滑、人民對台灣社會消極失望,不禁感慨萬千。思考自己究竟能為自己的國家社會做些什麼,我其實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力量,只希望能與其他有志之士從自己做起,共同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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