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r 19, 2007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 旅行日誌13, 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

2006/7/8~2006/7/16
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

七月八日,我來到考斯提能,參加為期九天的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

考斯提能音樂節今年歡度三十九歲生日,主辦單位同時間負責籌辦第二十七屆歐洲廣播電視聯盟(EBU)民謠音樂節。由於歐洲廣播電視聯盟每年會由一個會員國規劃當年度的民謠音樂節,製作並提供其他會員國自己國家的民謠音樂節實況錄音。今年剛好輪到芬蘭國家電台(YLE)。兩個音樂節合併舉行,使得今年的節目熱鬧非凡。

此外,今年也是以考斯提能為基地的芬蘭國立民謠樂團Tallari成立二十週年紀念,以及考斯提能音樂學院(Kaustinen College of Music)三十週年紀念。Tallari在今年的音樂節中發表了超過十五場不同形式的演出,考斯提能音樂學院則舉辦了校慶師生聯演音樂會。

在芬蘭國家電台製作人Sirkka Halonen的建議下,我向大會申請了記者證,很幸運地也獲得核准,得以參加每天早上的記者會,近距離地訪問音樂家。在參與例行記者會的過程中,我不僅隨時掌握音樂節的活動動態與背景資料,更觀摩到主辦單位與媒體做公關的方式、媒體採訪與呈現音樂節的角度,芬蘭媒體記者的工作狀況,以及不同音樂家與媒體的互動方式與風格,可謂收穫良多。

記者會記實

第一天在記者會上就遇到負責轉播歐洲廣播電視聯盟民謠音樂節的Sirkka Halonen,後來又陸續遇到來自芬蘭、瑞典、挪威、德國的記者,大家都很客氣。不過一到問問題時間,個人功力馬上顯現出來,有些記者能一下切入重點,提出相當即時性的問題,甚至知道如何過問音樂家最近經歷的私事;有些記者則完全外行,連音樂家過去有哪些作品都完全沒概念,在很短暫的記者會當中便只能得到非常浮面的訊息。有趣的是,儘管有些音樂家(大部份是年輕的音樂家)相當積極,在記者會開始前便準備好致贈的專輯、簡報,並且準備了一、兩首曲子在記者會上演出,還會再三提醒記者自己公演的時間,超過一半的音樂家對於記者會則有些被動,記者沒有問的問題,他們也不會主動補充,即便他們對於問題仍相當誠懇地回答,但似乎不太在意記者會為他們做多少宣傳。

與其他音樂節不同的是,考斯提能音樂節從所有演出者當中選出「年度樂人」與「年度樂團」,並且在宣傳上特別著墨。今年不管是獲得年度樂人殊榮的Hyberborea,或是獲得年度樂團殊榮的Brelo岡得雷箏樂團與Puhti雙口相聲,都是非常年輕的音樂家,Hyberborea先前曾出過兩張專輯、Brelo曾出過一張,Puhti則是在音樂節上才公開發表第一張專輯。他們的演出有一個共同的特色,就是能讓人感覺到年輕音樂家投入民謠的熱情,以及對於老傳統提出新的概念或詮釋。

可想而知,記者會是各種新專輯發表的最好時機,除了Puhti之外,包括Hyberborea、 Brelo、Värttinä、JPP、Nordic Tree、Gjallarhorn、Ampron Prunni,以及一對不到十歲、演奏岡德雷箏的小小音樂家姐弟,都選擇在他們演出前發表新片。主辦單位同時也發表了去年考斯提能音樂節的實況錄影。有趣的是,Hyperboria的專輯因工廠趕印不及,音樂家還在記者會前自己用燒錄器燒了母片、用彩色印表機印製了紙盒致贈給記者,我想這些公關片未來應該會變成超搶手的限量版吧。

記者會上我也利用時機,針對本研究的關切點提問,比如當我請Hyperboria談談他們創作的方式,他們表示:「在芬蘭,對於玩音樂,我們稟持的是一種民主的信念(Democratic idea),追求的是每個人可以玩自己的音樂;即便是傳統曲調,也應該有自己發揮的空間。娛樂自己、讓自己玩得開心很重要」,「通常我們從既有的一段曲調開始,從芬蘭習慣的節奏、和聲開始思考,怎麼樣改編讓曲調可以更好聽。可能一開始是兩個人一起玩,就是拉一個人說:「你跟我一起演奏好不好」,玩了一會之後會產生新的想法,然後可能兩個人覺得這樣很好,就這樣玩下去了。曲子做完之後通常會分析,但是之前就是玩。好聽比較重要,而不是一定要複雜地編,有時候齊奏就很好聽」。

當我問到另一個以瑞典語創作的芬蘭樂團Gjallarhorn如何在自己的創作中兼顧芬蘭與瑞典音樂的元素,他們表示:「由於我們的成員之中,只有主唱是說瑞典語的芬蘭人,其他都是瑞典人,因此我們基本上把自己定位為北歐音樂的創作者與推廣者。我們大家都喜歡挪威音樂,這次的新專輯則使用了冰島中古時期詩文」。

而當我問演奏岡德雷箏的小小音樂家姐弟的經紀人父親,為什麼會想讓小孩學岡德雷箏,他表示「我自己是大提琴演奏家,我太太是古典岡德雷箏演奏家,我們並未替小孩決定他們該學什麼樂器,因為小孩是個體,應該尊重他們發展自己音樂的權力」。

由於芬蘭本地記者還是比較多,因此記者會大多數時候還是以芬蘭文進行,只有少數幾場以英文進行。比如Värttinä與Gjallarhorn在徵得在場人士的許可之後,便全程為我以英文回答。雖然大多數時候我在場上像是鴨子聽雷,但很幸運地,來自瑞典的芬蘭裔記者Ritva Lundberg與她先生Börje Lundberg總是適時地幫我翻譯,並且告訴我相關的背景資料,比如Kaustinen音樂節成功的影響。後來幾天我和他們兩個還相約一起去看表演,Ritva總是不厭其煩地回答我各式各樣的問題,比如瑞典目前民謠音樂節、日常民謠音樂活動的概況。他們告訴我每年一月的第一週,芬蘭經營的詩麗雅油輪(Silja Line)有一艘「民俗號」(Folklandia-cruise)油輪,從赫爾辛基往返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是一個民謠市集,到時候有一系列的音樂演出與唱片展,如果我有興趣可以去參加。對於他們兩個的幫助,我感銘在心。

音樂節活動記實

整個音樂節區域內一共有多達十二個大小不一的室內、外場地進行演出,包括當地四間相距不遠的音樂學校、考斯提能民謠研究所、民俗藝術中心(Folk Arts Center)、民俗樂器博物館、考斯提能音樂學校、音樂酒吧(Klubi)。除了音樂表演,音樂節期間尚有各種民謠、樂器製作與民俗手工藝學習工作坊供民眾參加。此外為解決民眾各種基本需求,音樂節區域內設有多間餐廳、酒吧、輕食集中攤位、資訊站、流動郵局、救護站、紀念品與CD販售店,服務一應俱全。

儘管同樣安排了相當多芬蘭國內、外知名樂人演出,但與哈帕非希民謠音樂節較,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似乎更凸顯當地的Pelimanni音樂傳統,有很多鄰近地區的音樂團體參與演出。比如每天都有特定時段的節目是以考斯提能為名,包括 Kaustinen now!、 Kaustinen hour、 Kaustinen in my memories、 Friiti and Lauri – a grand display of musicians and dancers from Kaustinen。此外,從Tallari、考斯提能音樂學院校慶師生聯演,到主辦單位邀請的諸多芬蘭民謠團體如JPP、Mauno Järvelä與Näppäripelimannit,演出的音樂類型也是考斯提能所代表的Pelimanni音樂傳統。就這一點而言,考斯提能音樂節似乎相當強調在地傳統的。

然而另一方面,作為芬蘭最大民謠音樂節,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當然也相當的國際化,尤其是今年主辦單位兼辦歐洲廣播電視聯盟民謠音樂節,為凸顯各國多元文化,一共邀請來自義大利、美國、挪威、瑞典、丹麥、德國、西班牙、愛爾蘭、保加利亞、捷克、克羅艾西亞、拉脫維亞、波蘭、斯洛伐克、瑞士、俄羅斯等超過十五個國家的表演團體。

大體而言,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的大多數節目都相當精彩,尤其能夠親眼看到Värttinä、Maria Kalaniemi、JPP等國際級音樂家的演出,真是相當感動。但老實說,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不是這些大師,反而是一些用心投入民謠學習與演出的新血,比如Mauno Järvelä所帶領的Näppäripelimannit小朋友提琴樂團、Brelo的青少年岡德雷樂團、以及岡德雷箏製琴家Hannu Koistinen之子Anttu Koistinen的電岡德雷箏演出。

Mauno Järvelä是出身考斯提能的著名芬蘭提琴教育家,他免費開課給想學習Pelimanni音樂傳統的人,至今已經有二十多年的歷史。他所帶領的Näppäripelimannit小朋友提琴樂團,近年來已多次代表芬蘭政府與其他北歐國家進行音樂交流,並受到歐盟的肯定與支持。對Mauno Järvelä而言,讓更多兒童與青少年能夠學習民謠,比訓練一流的演奏家更重要。他的教學原則是:即使不太會拉的學生也能參與合奏。他運用分組練習的方式,讓團體中已經有音樂基礎的人也有機會學到更多東西;他要所有孩子一起打節奏、歌唱、拉琴,在團體遊戲當中學習音樂。

我的記者朋友Ritva Lundberg說,Mauno Järvelä近年來每年依據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的年度主題(今年是「義大利」),創作一首讓Näppäripelimannit小朋友提琴樂團能夠共同演奏的曲子。有意思的是,Mauno Järvelä以相關的歷史、文化概念為歌詞主題,讓小朋友在學習歌唱與演奏音樂的同時,同時認識與歌詞相關的歷史、文化概念。如先前在「希臘」的主題曲當中,他介紹蘇格拉底等希臘哲人的名言,使得曾經學習這首歌曲的小朋友們之後在學校正式學習這些外國歷史、文化時,不會感到陌生。Ritva Lundberg說,在這裡學習的小孩能夠很開心地學習民謠,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們跟同學一起學習。芬蘭當代最知名的民謠提琴家Arto Järvelä曾說,自己從小在芬蘭南部家鄉學習民謠,經常被同學嘲弄,不像在考斯提能,小孩能為自己學習民謠感到驕傲,因為每個人都學。

現場聽到一、兩百個小孩跟著他們的老師拉琴,我的確有很強烈的感動。這種感動不是因為他們音樂有多高的藝術性,而是因為看到傳統音樂向下紮根有可能成功。

同樣的感覺也發生在我看Brelo與Anttu Koistinen的演出時。Brelo岡德雷箏樂團由十位不到二十歲的青少年組成,他們有些人念音樂高中,有些則是自己對岡德雷箏有興趣,課餘再找時間學習。他們的音樂大多是將岡德雷箏的傳統古調重新改編為多把岡德雷箏合奏,並且藉由編曲手法使其展現年輕氣息。他們的老師就是我在依隆曼茲岡德雷箏音樂營的主修老師Vilma Timonen。當我在記者會上碰到她,著實下了一跳。然而她在每場Brelo的演出當中負責介紹這個年輕的樂團,積極誠懇的態度著實令我感動。

來自芬蘭民謠重鎮拉庫拉(Rääkylä)的Anttu Koistinen,其父親是芬蘭最有名的岡德雷箏製琴師Hannu Koistinen,從小耳濡目染跟父親學習岡德雷箏。後來Hannu Koistinen 發展出電岡德雷箏,Anttu Koistinen正好成為最佳代言人。今年才十三歲的Anttu Koistinen甫被選為芬蘭最大爵士音樂節「波力國際爵士音樂節」(Pori International Jazz Festival)的「年度新人」(young star),是有史以來獲得此殊榮的最年輕樂人。

Ritva Lundberg告訴我,岡德雷箏近年來在芬蘭音樂圈,包括流行、爵士、搖滾圈當中形成一股熱潮,許多樂人在其創作與演出當中使用岡德雷箏,加上它原本就在芬蘭民謠與古典音樂圈佔有一席之地(音樂會式岡德雷箏與家庭式岡德雷箏有許多由古典音樂改編或新創作之曲目),岡德雷箏儼然成為芬蘭音樂的代表。尤其是Hannu Koistinen所發展出電岡德雷箏,以及各種顏色的岡德雷箏,對青少年與兒童有很大的吸引力,許多小孩要求父母讓他們學習這種樂器。
訪問坦貝勒大學維拉特田野調查中心主任Antti Koiranen

稍晚在考斯提能,我訪問到Antti Koiranen,坦貝勒大學維拉特(Virrat)田野調查中心主任。Antti Koiranen原先修習英文文學,後來兼修瑞典文學,直到1969年受芬蘭民族音樂學先行者Ala-Könni的邀請,到坦貝勒大學擔任助教,才開始跟隨他學習民族音樂學,隨後獲得準博士文憑,留校擔任講師至今。之後協助Ala-Könni、Timo Leisiö成立民族音樂學研究所,目前擔任坦貝勒大學維拉特田野調查中心主任,研究芬蘭各地的傳統音樂專業與業餘組織,以及不同時期的芬蘭通俗音樂風格。

談到芬蘭的民謠復興運動,Antti Koiranen指出早在1930年代芬蘭便有民謠復興,但並沒有引起太大的迴響。1960年代,另一波民謠復興運動出現,當時的主事者強調傳統曲調是民謠復興最重要的對象,因此採錄只強調旋律。1968年民謠復興人士齊聚一堂,成立芬蘭民謠音樂協會。當時大家討論之後認為,為了延續民謠的生命,必須大量出版樂譜,但這股出版傳統曲調樂的熱潮後來引發新的問題,那就是民謠的風格消失了,因為大家都透過讀譜來認識民謠,許多樂譜所沒辦法記錄的訊息被省略。Antti Koiranen指出,當時雖然已有田野錄音問世,如芬蘭民謠研究的先驅Ala-Könni 的田野考察結果,但很少像今日被拿來當作學習傳統音樂之用。

Antti Koiranen表示,考斯提能是芬蘭少數保留民謠傳統相當完整的地區,很多地方的歌謠傳統已經流失。他指出,考斯提能的傳統配器包括兩支提琴、一支風琴、一支低音大提琴。少部份使用黑管與手風琴。考斯提能音樂的風格以輕巧、流動著稱,重音放在第二拍。

Antti Koiranen表示,Mauno Järvelä對芬蘭民謠弦樂風格的影響非常大,一如Heikki Laitinen對近年來芬蘭傳統歌曲歌唱方式的影響。他指出,芬蘭西部烏斯脫波士尼亞原本有很多種不同的Pelimanni音樂風格。但現在Mauno Järvelä的音樂推廣計畫成功,獲得相當強勢的主導地位,大家漸漸只熟悉、學習Mauno Järvelä的音樂風格。Antti Koiranen認為,這種影響基本上有它好的一面,因為它吸引年輕人學習,但他強調,不同地方音樂傳統之間的差異性的確逐漸消弭中,他認為Mauno Järvelä的方式保留了民謠的精神,卻無法保留不同民謠的風格。

當被問到Pelimanni傳統究竟與瑞典語裔居民的傳統音樂有無差異,Antti Koiranen指出兩者其實差異不大,器樂曲目(包括波斯卡、波卡、馬祖卡、華爾茲等多種風格)幾乎完全相同,他認為兩者的差別僅在於歌唱使用的語言不同(Pelimanni歌曲以芬蘭文演唱),以及樂句吟唱的節奏感有些微的差距,然而整體上來看並無二致。他認為兩者之所以分開來談,主要原因是使用瑞典語的芬蘭人希望保護自己的文化認同,才會特別強調其與Pelimanni音樂傳統有所不同。

談到芬蘭早期為何會成立國家民謠樂團Tallari,Antti Koiranen指出,成立國家樂團來自社會主義思維下,由國家支持音樂文化的構想。1980年代成立至今的Tallari民謠樂團及烏摩爵士樂團(Umo),甚至赫爾辛基的卡翠莉舞團(Katrilli)都是這種想法之下的產物。Antti Koiranen指出,芬蘭政府成立國家民謠樂團,主要是希望由該團透過學校巡迴演出,吸引學生參與民謠的學習、演出與消費活動。芬蘭政府認為,之前由民間樂人自發性從事這樣的工作效果不彰,應該設立一個專職樂團做這樣的事情;芬蘭政府認為由一個專職樂團推廣民謠,在方式上也比較有一致性。

Antti Koiranen指出,Tallari成立之初,也有些民間樂人擔心Tallari會搶他們的飯碗,但後來Tallari的成員很小心地回應這些擔憂,讓民間樂人了解到他們成立的目的,是要為國家負擔起傳承民謠的責任。Antti Koiranen指出,Tallari的團員是由政府組成遴選委員會選出,團員的專業具備一定公信力。

以考斯提能為基地的Tallari,是否僅專注推廣考斯提能的音樂風格?Antti Koiranen認為答案是否定的,「因為只有一名團員出身考斯提能」,「事實上很多時候Tallari會邀請其他音樂家一起演出」。

對於芬蘭新民謠的發展,Antti Koiranen認為傳統音樂的發展的確需要創新的力量。他提到有兩個老樂人曾跟他表示對於青少年岡德雷箏樂團Brelo的想法,「其中一個說自己年事已高,不懂他們的新東西,但他們的創新很好;另一個一開始說『那種東西我才不要聽』,可是後來聽完之後,他說他要收回原先的那句話。他說Brelo表現的很好,自己不該把話說得那麼快」。

訪問國家民謠樂團Tallari團長Antti Hosioja

七月十三日,我訪問到Tallari的團長Antti Hosioja,請教他關於Tallari成立的背景、目前運作的狀況,以及他對於傳統音樂未來發展的看法。

Antti Hosioja指出,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於1968年的大成功,讓有心人認為這是很好的時機,發展音樂節以外的活動,他們很積極地語政府與政治人物斡旋,後來便成功推動考斯提能民俗藝術中心(Folk Arts Center)的成立。之後他們又想說中心成立之後可以做些什麼,後來他們想到可以成立職業民謠樂團,讓團員與民俗藝術中心合作,專職從事保存、教學、演奏、研究民謠的工作。

1986年獲得經費,Tallari正式成立。目前每年經費大約37%來自芬蘭教育部,芬蘭國家電台出資約12%,考斯提能市政府出資約8%,團員自己的演出與教學費用佔33%。Tallari的經營不易,因為民謠圈厲害的人越來越多,很多還是自己的學生。

Antti Hosioja指出,Tallari目前的五個團員中,有四個人已經待了二十年了,第五位總是一、兩年便因為學業、婚姻或事業而離開。這次新進的團員已經是第十四位,「我們請她答應至少留在這兒五年」。Antti Hosioja表示,新人或許帶來新曲目與新氣象,但是待得長期一點樂團才能發展自己的風格,「世界知名的樂團,團員總是在一起演奏非常多年」。

Antti Hosioja表示,有些人認為Tallari就是演奏那些老曲目,但事實上他們的曲目一點都不窄,平均而言他們一年演奏五百首不同的曲目,像這次考斯提能音樂節期間,他們得演奏一百五十首不同的曲目。Antti Hosioja說,他們並不是只會演奏芬蘭的傳統音樂,「對我們而言,音樂只有好與壞兩種,只要我們喜歡我們就會演奏。只是我們跨界相當謹慎」,「比如我們曾經以Cajun的音樂風格演奏考斯提能的古調,也曾經用考斯提能的風格演奏巴哈」。

「Tallari的任務是保存並且發展芬蘭的傳統音樂,讓傳統的曲目與風格被人了解」。「我們一年在學校巡迴演出五十場,同時展示傳統的樂器,一次展示約三十件樂器」,「此外還有五十場芬蘭國內、外音樂會」,「幾乎每個星期天我們都在巡迴」。「我們也固定在阿拉科尼音樂學校、中央烏斯脫波士尼亞大學,以及其他音樂學校教授民謠」,Antti Hosioja說。
對於傳統與創新的議題,Antti Hosioja說他並不擔心融合樂(fusion)會讓傳統音樂消失,「我不用怕傳統消失,只是在創造之前,我們應該認真地學習傳統,了解傳統」,「我們必須虔誠地看待傳統,尊敬傳統」。

對於Mauno Järvelä的教學,Antti Hosioja說他不擔心小孩會因此演奏出一樣的東西,「每個小孩有自己的個性、經歷、想法與判斷。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他們成長之後會發展新的風格。Mauno Järvelä給小孩建立的基本技巧很好,他讓小孩擁有工具能夠發展出自己的東西。我不認為這是錯的」,「音樂老師以及所有的音樂學校應該擔負起延續傳統的任務,這不應該是Mauno Järvelä一個人的任務」,Antti Hosioja說。

訪問芬蘭民謠歌唱家Liisa Matveinen

稍晚在Tallari的演出結束後,我訪問到前Tallari成員、民謠歌唱家Liisa Matveinen。她是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第一屆的學生,目前任教於母校以及約恩蘇音樂學院。

身為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最早畢業的學生,Liisa Matveinen毫不隱藏她對母校的自豪。「我們系是全歐洲,甚至全球民謠高等教育的先鋒」。

但Liisa Matveinen表示該系成立之初,也沒有人確定民謠音樂系該教些什麼,當時老師與學生一起經歷了實驗的階段。「1983年前,芬蘭沒有幾個人懂民謠。 直到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成立,系上師生才開始系統性地整理、傳授芬蘭民謠的知識」。

Liisa Matveinen指出,一開始他們從學習古典音樂的方法下手,透過前人採集的樂譜來認識民謠的結構、作曲方式與風格。後來才發展出現在使用的、以聽奏(相對於視奏)為主要學習方式、以老錄音為重要學習素材的教學方式。她指出使用錄音與樂譜教學有很大的差別,「錄音才能讓後人聽到節奏、語法、風格;樂譜只有生硬的音符」。

Liisa Matveinen目前以教授歌唱為主,她相當重視傳統歌謠的音樂根源,要求學生一定要從學習演唱傳統歌謠開始,之後才創作自己的音樂。「學習老東西、認識自己的音樂根源非常重要」,「認識音樂根源讓我以自己為榮」。「我跟學生說,你們必須學習傳統音樂表現的基本原則、技巧,等你有能力控制這些原則與技巧,你便能擁有創造的能力」。

Liisa Matveinen指出,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教學精神,大體而言,可說是「透過演出進行研究」以及「透過研究發展新的演出方式」。她強調民謠音樂家必須找到自己的路,演繹自己的音樂。「沒有純粹的民謠,因為你不可能阻擋民謠受到其他音樂類型的影響」,「民謠的創新是必要的,音樂文化不改變必將死亡,只有博物館能將常民文化的形態固定不變,但當文化進入博物館,它也就失去生命力了」。

Liisa Matveinen表示自己從未覺得民謠過時,她說學習民謠使她認識、愛上其他音樂種類,因為「民謠是如此單純」,她得以從中學習「音樂如何被組織、被創造」。她說,學習民謠讓她從而進入爵士、藍調、流行、西方古典音樂等其他音樂風格的世界。她認為民謠是認識其他音樂種類很好的出發點。

目前芬蘭有很多人投入民謠的學習、演出與教學,競爭可說相當激烈。Liisa Matveinen目前除了與自己的女歌團繼續創作,也與芬蘭各地業餘合唱團合作,與他們一起改編傳統的芬蘭詩謠,讓更多人有機會以新的方式傳唱這些傳統歌曲。她表示由於競爭激烈、市場規模小,芬蘭民謠音樂家早就在中歐地區國家演出。「競爭激烈,我們這些老樂人甚至無法排上考斯提能音樂節的演出機會」。

Liisa Matveinen目前與另外三位前輩級的芬蘭民謠歌唱家Tellu Turkka, Katariina Airas以及Nora Vaura共組女歌團Suden Aika。她稱她們的音樂為「人聲四重奏」(vocal quartet),並表示她們將繼續探索民謠歌唱的藝術。

訪問民謠經紀公司Different Level負責人Karja Bloigu

七月十三日,我訪問了民謠經紀公司Different Level的負責人Karja Bloigu,請教她西貝流士音樂學院Heikki Laitinen教授所執行之改善民謠樂人生活計畫的細節。

Karja Bloigu指出,這個名為「芬蘭民謠與民俗舞蹈專業人員發展計畫」(Development of Folk Music and Dance for Professional Sector)的專案,目的是要「為民謠樂人爭取更多的巡迴演出機會,以及與爵士、搖滾音樂人同等的演出待遇」。同時,該計畫也希望「讓觀眾能更了解民謠樂人,讓他們認同民謠也是一種具有高藝術性的表演藝術類型」。

Karja Bloigu表示,在芬蘭,民謠樂人很難靠演奏過活。「有錢有閒的中產階級多在音樂廳中消費古典音樂與爵士音樂,民謠對他們而言不是高等藝術(High Art),而是生活當中自娛娛人的音樂,不值得花太多錢觀賞」。「至於年輕人多習慣消費搖滾樂,對於傳統音樂則多認為是老掉牙的東西」,「吊詭的是,他們對於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新創作民謠,卻認為是高不可攀,有距離感,很難親近的作品」。

Karja Bloigu指出,現在連酒吧與音樂餐廳業者都經常認為民謠只是好玩的東西,不是一種專業。「他們很少聘請民謠樂人演出,即便邀請民謠樂人演出,也對其相當吝嗇,一場五十歐元就想打發他們」。

Karja Bloigu強調一般閱聽人則認為民謠樂人只會演奏那些傳統曲目,事實上民謠樂人能演奏許多不同的音樂。「喜歡傳統音樂的聽眾,期待民謠樂人演奏波斯卡(Polska)等「他們刻板印象當中的曲目」。「他們不習慣民謠樂人演出新編民謠」。「Maria Kalaniemi日前在考斯提能演出時,中場休息時間接到一大堆現場觀眾的簡訊,請她不要光演奏晦澀、曲高和寡的新作品,應該趕快帶來其先前膾炙人口的舊作」,Karja Bloigu說。

Karja Bloigu指出,除了少數大牌民謠樂人,芬蘭媒體其實不太管民謠活動,也很少報導民謠的訊息。「大多數媒體人認為新民謠不是民謠,因此更少報導新民謠」。「電台沒錢,有意思的民謠專業節目往往播了一陣子便因為沒經費而停播。電視則根本沒有相關的專業節目」。「民謠對媒體人而言是沒有市場的題材,他們認為『只有老人才在聽民謠』」。

「我們的計畫就是要打破上述這些迷思,讓民謠的形象更平易近人,讓更多不同的聽眾了解民謠、願意接觸民謠。讓民謠樂人能獲得與古典音樂、搖滾樂、爵士樂等音樂類型的樂人一樣的公平待遇」。「另一方面,我們也希望讓媒體與大眾了解,新編民謠也是芬蘭民謠」。

「我們計畫第一期要扶持的對象,是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攻讀演奏博士學位的兩位學生,一人主攻口琴,另一人主攻手風琴」,「為什麼要選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博士生?首先因為他們是年輕而專業的音樂人;其次因為他們必須開3到5場完全不同風格的音樂會才能畢業,因此開音樂會與準備曲目對他們而言稀鬆平常;在者他們比其他音樂家對民謠有更多的準備與了解」。「我們也希望這些演出能讓觀眾了解,民謠演奏博士也能平易近人地在酒吧、音樂餐廳演出高度專業的民謠作品,讓觀眾見識民謠前所未有的可能性」。

Karja指出,他們希望民謠樂人能與其他音樂圈的樂人有更多的交流,「芬蘭搖滾樂在全球搖滾樂市場已經佔有一席之地,如果民謠樂人有機會跟芬蘭搖滾樂人合作,應該能使他們在全球舞台上有更多曝光的機會」。

訪問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公關主任 Sohvi Sirkesalo

十五日記者會結束,我請教音樂節公關主任Sohvi Sirkesalo今年的票房銷售情形,她很大方地指出,直到十四日晚上估計有六萬七千人次,預估十六日音樂節閉幕時會有八萬五千人次左右。比去年的十萬人略少。她表示,內部分析的結果,人數減少的原因,首先可能是去年邀請了知名的流行樂人,今年則以民謠樂人為主。其次可能是因為世界盃足球賽正在舉行。她說儘管觀眾人數略微減少,今年節目品質很好,他們還在評估是否要為了增加觀眾而調整節目方向。Sohvi Sirkesalo指出2007年是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四十週年慶,預計會設計特別節目。

訪問考斯提能音樂節執行長Pekka Leinonen

七月十五日,我訪問到考斯提能音樂節執行長Pekka Leinonen,請教他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動員的情形,以及這個音樂節對於當地居民的重要性。

Pekka Leinonen表示,每年考斯提能鎮靠此音樂節的門票收入、音樂節餐飲服務、CD/書籍/紀念品販售,以及廠商贊助,一共進帳約五、六百萬歐元。音樂節對當地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Pekka Leinonen表示,每年芬蘭教育部補助考斯提能民俗藝術中心年度經費總額的20%,其餘均需要靠音樂節的收入支付。目前每年音樂節從總收入當中播付約兩百五十萬歐元給民俗藝術中心。他很坦白地說,每年音樂節的製作成本約為一百五十萬歐元,「今年音樂節應該可以收支平衡。我們必須保持收支平衡,因為如果我們賺得太多,芬蘭教育部可能減少給我們的補助」。
Pekka Leinonen表示,目前考斯提能民俗藝術中心有二十五名專職人員(包括Tallari的成員),其中五人負責規劃每年的音樂節。「但音樂節期間,大概有超過兩百人直接為音樂節工作,這還不包括當地居民為音樂節勞動的人數。如果包括餐飲、交通、住宿,間接勞動人口約五、六百人」。「以今年為例,鎮上約一百一十戶家庭提供民宿,五十到七十家餐廳提供餐飲。考斯提能鎮總共也只有約四千五百人,整個鎮上為音樂節所動員之人數便高達八、九百人,約20到25%」。

Pekka Leinonen指出,長達九天的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每年一共約有四、五百名音樂家參與表演,來自考斯提能鎮上的年輕人與小孩樂手至少佔了五分之一。 整個音樂節從前一年的九月開始籌辦;每年音樂節結束後,鎮上會有一個多月的假期,之後便又開始籌備來年的音樂節。

Pekka Leinonen表示,考斯提能音樂節是芬蘭少數成功的「音樂造鎮」案例。它與波力爵士音樂節、賽娜尤基探戈音樂節、薩佛琳娜歌劇節堪稱芬蘭最大的音樂節。與同在芬蘭西部的波力爵士音樂節、賽娜尤基探戈音樂節一樣,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對於整個芬蘭西部烏斯特波士尼亞地區(Ostrobothnia)的經濟、社會與文化發展有相當大的影響力。「很多城鎮想學習考斯提能的經驗,但因條件不同,幾乎無一成功」。

對於此次音樂節參與人數稍減,Pekka Leinonen認為這不表示人們對於民謠的興趣降低。「然而不可否認地,我們遭遇到的競爭越來越多。人們在夏天有各種渡假選擇,不一定會來我們的音樂節,有些人甚至只留在自己的夏季渡假小屋而不參加活動」。「即便身為芬蘭最成功的民謠音樂節,我們還是得思考該如何維持並增加觀眾」Pekka Leinonen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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