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r 19, 2007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 旅行日誌4, 赫爾辛基、約恩蘇訪談錄

2006/5/22~2006/6/1
赫爾辛基、約恩蘇訪談錄

從依那利返回赫爾辛基後,我展開一連串的樂人訪談,對象包括芬蘭民謠樂人、教師、民謠研究與發展機構的主事者,以及媒體工作者,希望藉此對芬蘭的「民謠教育」與「樂人生涯」有更深入的了解。

樂人與音樂教師方面,此階段的訪談對象包括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任教的Värttinä樂團提琴手Lassi Logren、手風琴音樂家Maria Kalaniemi與Markku Lepisto、以及民謠音樂系主任Juhani Näreharju。

民謠研究與發展機構方面,此階段我拜訪了芬蘭民謠協會(Suomen Kansanmusiikkiliitto)、芬蘭文學協會(Suomalaisen Kirjallisuuden Seura, SKS),以及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Taiteen keskustoimikunta )理事主席Hannu Saha。

音樂工作者方面,此階段我訪談了芬蘭國家電台(YLE)的民謠節目主持人Sirkka Halonen。

訪談之餘,這段時間我也參與了Värttinä與約恩蘇交響樂團的合作演出,藉此了解芬蘭新民謠與其他音樂類型的交流情形。

訪問Värttinä提琴手Lassi Logren

Värttinä是當今芬蘭最具國際知名度的民謠樂團,自1985年成軍至今已超過二十年。早在1985年第一代 Värttinä在芬蘭東部民謠重鎮拉庫拉(Rääkkylä)成軍之際,當時年僅十歲的Lassi Logren就受邀加入擔任提琴手。1989年,Värttinä因多位成員到赫爾辛基求學發展而暫時解散,Lassi Logren則留在家鄉Rääkkylä繼續學業。

2002年,甫自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畢業的Lassi Logren再度加入1990年初期即在赫爾辛基重組的Värttinä,負責演奏一般民謠提琴(fiddle)、瑞典尼可哈巴提琴(nyckelharpa)與芬蘭悠亦可提琴(jouhikko)。除了Värttinä的演出,目前Lassi Logren也參與其他樂團的演出。

在音樂經紀人Philip Page的引介下,五月二十三日下午,我與Lassi Logren在赫爾辛基現代美術館Kiasma內的咖啡館進行了近三小時的訪談,他熱情回應我的所有問題,使我對他的學習與演出生涯,以及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教學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Lassi Logren的成長背景

出身音樂世家,Lassi Logren的媽媽是拉庫拉當地教會的管風琴司琴,爸爸則是民謠提琴手。從小Lagren家的小孩便學習各式音樂,Lossi Logren主修提琴,妹妹主修手風琴與鋼琴,弟弟學習小號,唱歌則是所有小孩必修的科目。

在搬到拉庫拉之前,Lassi Logren已經是故鄉喬克拉(Jokela)兒童民謠樂團的成員,然而直到十三歲確認自己對民謠的熱愛之前,Lassi Logren持續同時學習古典音樂與民謠--在學校裡主修小提琴,課餘則參加民謠樂團。他提到參與「民謠夏令營」(summer camp)對他有很大的影響,「連續好幾年暑假,在拉庫拉與哈帕非希(Haapavesi)的音樂夏令營裡,和老師以及各種年齡層的同學一起生活,在許多非正式的情況下學習民謠,對我啟發良多」。

Lassi Logran說,拉庫拉與哈帕非希是早期芬蘭最主要的兩個民謠夏令營,但目前芬蘭各地已有許多類似的營隊。他指出,目前拉庫拉的營隊主要招收成人音樂家,哈帕非希則同時招收各種年齡層的學生,後者比較類似他青少年時期參與的音樂營。

Värttinä的發展歷程

身為Värttinä最早的成員,Lassi Logran對樂團歷史可謂如數家珍。他談到當初Värttinä之所以會成立,是因為目前已離開樂團的前任主唱Sari Kaasinen,與現任主唱Mari Kaasinen兩姊妹想在家鄉拉庫拉組一支青少年民謠樂團,「由於我們家的小孩比較早接觸音樂,因此一開始便受邀加入」。

「1989年, Värttinä的團員已經增加到二十人左右(最盛時期有二十一人),我們每年有很多很多的演出,有些人便覺得有點疲倦。加上1989年之後有很多人搬到赫爾辛基讀書或生活,因此團便暫時解散。當時我才十四歲,弟弟十三歲。Sari Kaasinen已經是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學生了(第一屆學生1983年),Mari Kaasinen後來也考上。她們搬到赫爾辛基之後,覺得停下來很可惜,後來也有好幾個赫爾辛基當地的樂人想要加入,便成立了新一代 Värttinä至今」。Lassi Logran指出,芬蘭當代手風琴名家Maria Kalaniemi也曾於1989年短暫加入 Värttinä。

1991年Värttinä出版「Oi Dai」獲得空前成功,「或許是因為大家對於其中傳統音樂的元素有熟悉感,卻沒想到這些東西竟然可以這樣玩,所以大家都很喜歡」。Lassi Logran表示,至今「Oi Dai」仍是 Värttinä在芬蘭最受歡迎的一張作品,「其他作品在國外或許更受歡迎,但在芬蘭,『Oi Dai』有無法替代的地位」。Lassi Logran指出,「Oi Dai」用的是19世紀以降在芬蘭各地流行的Rekilaulu(類似四言短詩)的歌詞與旋律,之後的作品則不是,因為團員認為,要複製這樣的東西很容易,也很容易獲得掌聲與肯定,但有「Oi Dai」已經夠了。相反地,團員們希望能在音樂與歌詞內容上有進一步的突破,想挖掘更古老的芬蘭音樂傳統,因而開始研究卡雷瓦拉史詩。「在音樂上,Värttinä並非只是挪用傳統音樂,而總是加以創新」,Lassi Logran說,讓一般人聽起來感覺是芬蘭民謠或像是芬蘭民謠,對他們而言並不是最重要的事,「因為芬蘭民謠已經是我們的音樂母語」,「懂芬蘭民謠的人就知道我們的東西與芬蘭民謠有很深遠的關係」。

民謠教育的建置化

對於芬蘭民謠教育在大學當中建置化,Lassi Logran持相當肯定的態度。他認為,如果音樂學院只有西方古典音樂,將永遠無法打破西方古典音樂高高在上的迷思。他表示,與芬蘭的古典、爵士、搖滾樂人相較,民謠樂人相當缺乏資源, 目前只有民謠樂團Tallari固定受到國家的支持,公部門應投資更多經費在傳統音樂的保存與教學,「傳統音樂的建置應從保存與研究做起」,「可以透過錄音與樂譜的出版來保存樂人口傳文化,特別是一些已經不再流行的音樂形式,需要趕緊傳習」。Lassi Gogren認為,在延續傳統的過程中,兒童與青少年的教育非常重要,唯有學校教師參與蒐集、發展、製作、推廣傳統音樂教學教法的工作,才能活化傳統音樂的傳承工作。

芬蘭民謠音樂教育:以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為例

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是1980年代以降芬蘭民謠復興的重要推手, Lassi Gogren在訪談中談到學生在系上所接受的六年嚴謹的訓練:

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修業時間一般為六年,前四年當中,學生先接受嚴謹的傳統音樂訓練,術科部份,老師要求學生具備各種傳統風格的演奏能力,甚至精通到能夠「複製」的地步。之後兩年,學生被要求創造自己的音樂,不管是以傳統音樂的語法或是自己發展出來的混合風格,總之必須是有原創性的作品。

在校期間,學生被要求用耳朵(而非眼睛)學習,課堂上老師不用樂譜教課,學生必須用耳朵聽老師演奏、跟老師一起演奏,然後學著自己即興。課堂上老師使用歷史錄音教學,課餘學生也大量聆聽歷史錄音。有時候老師會要求學生將歷史錄音聽寫下來,目的不是要讓學生照著樂譜演奏,而是要讓學生深度學習老樂人的演奏與演唱語法。

學生在校參與各種樂團的演出,學習在團體中配合別人一起演奏,學習適應不同的演出編制。每個學生都學習唱歌,學習用自己的聲音表達情感與理念。

此外學生也必修民俗舞蹈與樂器製作。修習民俗舞蹈是因為芬蘭民謠與民俗舞蹈至今仍密不可分,系上認為學習民俗舞蹈,可以學習民俗音樂特有的節奏、抑揚頓挫,並且學習應如何為舞者伴奏。必修樂器製作,則是為了讓學生真正了解樂器的結構與發聲方式,並且建立對樂器的情感。

Lassi Logren認為,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最特別之處,在於它提供培養學生演奏傳統音樂的專業能力,然後讓學生自己決定自己要走什麼路。「作曲的確是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最強調的能力之一,過去的民謠樂人或許不是每個人都會創作,但現在如果只學傳統音樂,出路會相當受限,要走下去就必須要有新的創作。有意思的是,儘管有些人創作非常現代、大量混血的作品,但也有些人創作的作品非常類似傳統的音樂風格」。

芬蘭民謠樂人的生活

Lassi Logren指出,芬蘭的爵士與搖滾樂人光靠演出便可維持不錯的生活,相較之下,芬蘭民謠樂人平日演出之餘,多半必須從事教學工作或參與劇團演出,少數傑出音樂家可獲得基金會或公部門半年、一年、兩年不等的獎助,得以專心創作與演出,但大多數民謠樂人還是很難光靠演出維生。「芬蘭的民謠樂人亟需更多專業經紀人,替他們與音樂演出場地如酒吧、音樂餐廳接洽演出機會,安排巡迴計畫」,「夏天音樂節很多,但音樂家更多。一個樂人一整個夏天有五場演出就很不錯了。平常機會真的不多,冬天民謠的場子更少。像Värttinä一年在赫爾辛基頂多兩場演出,很多時候有知名度不代表樂迷就願意花錢買票看演出或買CD」。

「值得慶幸的是,傳統音樂教育在芬蘭日益普及,師資需求很大,目前除了初等與中等音樂學校有很多音樂老師希望能在教材中融入民謠,各縣市鄉鎮還有類似社區大學的學校(Työväenopisto,亦稱Kansalaisopisto)需要教民謠的老師。這些都是民謠音樂系學生的機會」。

訪問芬蘭民謠協會會長Paivi Utriainen

五月二十六日,我前往芬蘭民謠協會訪問Paivi Utriainen女士。走過四十七個年頭的芬蘭民謠協會是芬蘭國內扶持民謠團體、舉辦活動、製作連絡通訊、提供影音、書籍出版品資訊的最重要機構。目前協會業務包括:

• 開辦民謠教育課程:目前芬蘭民謠協會每年8月初針對兒童開辦民謠課程,十一月則開辦給所有人參加的課程。
• 舉辦音樂節:目前每年舉辦三個,分別是「草根音樂節」(Roots Festival,今年四月十七日到二十二日在赫爾辛基附近的
愛斯波(Espoo)舉行、凱非依能(Keväinen)民謠音樂節(今年三月二十四日到二十六日在約恩蘇舉行),以及今年首
度舉辦的「黑島音樂節」(Mustasaari Folk Festival)(今年六月五日至九日在赫爾辛基黑島舉行 )。
• 資訊服務,回答芬蘭民謠的相關問題。
• 網站維護與資料更新
• 發行民謠期刊Trad:由考斯提能民謠研究所(Kaustinen Folk Music Institute)負責製作。
• 代為銷售民謠相關出版品(包括書籍與影音資料)

目前Paivi Utriainen除了擔任該會會長,也是芬蘭「民謠中央理事會」的會長,後者下轄十三個民謠協會,業務包括:

• 決定年度活動主題,交由各成員執行。今年的主題為:「Jam Session Playing」
• 決定年度教育課程

Paivi Utriainen指出,芬蘭民謠協會經費主要來自教育部補助,各民謠協會繳交的會費、音樂節的收入,以及出版品銷售。音樂節的部份經費則來自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

Paivi Utriainen認為近年來民謠在芬蘭的確受到更多人歡迎,「或許是音樂廣播電台播送民謠以及雜誌報導的篇幅有增加」。她認為媒體如赫爾辛基日報(Helsingin Sanomat)、芬蘭國家廣播電台(YLE)的影響很大,它們報導音樂節的訊息、新的錄音發行與出版品,讓民眾聽到、看到有才氣的民謠音樂家,用前所未有的方式編曲,創造出芬蘭的新民謠。

Paivi Utriainen指出,很多古典音樂家下班後也喜歡演奏民謠,他們從演奏民謠當中得到很大的樂趣,甚至在民謠音樂節當中與民謠音樂家一起演出。「在芬蘭,有些演出場合並不限專業表演者才能演出,只要你想參與,便可以到台上演出,比如赫爾辛基的Ida Club,每個月有一次機會,讓想要玩民謠的人聚在一起玩」,「 夏天的時候,只要有音樂節,大家便會自己在公園、Pub裡頭玩起來。冬天的時候,在坦貝勒、賽娜尤基、奧盧、約恩蘇、波力等地,每個月則有一次的民謠演出」。

Lordi「歐洲視野」歌唱大賽奪冠慶功演唱會紀實

五月二十六日傍晚,結束與Paivi Utriainen的訪問,走在赫爾辛基市區,突然發現港口邊廣場正在搭建大型露天音樂會。趨前詢問,發現當晚竟然有Lordi贏得第五十屆「歐洲視野」(Eurovision)歌唱大賽的凱旋音樂會。本來還想早點回家,沒想到運氣這麼好,當下就決定晚一點再回家。

等了兩個小時,音樂會總算在七點半開始。一開始是多位當紅芬蘭流行歌手接力暖場,直到九點鐘,Lordi才在大家的引頸企盼下出現,唱了第一首歌後,主持人宣佈嘉賓--芬蘭總統哈洛寧(Tarja Halonen)女士到場祝賀。被哈洛寧稱為「芬蘭之光」的Lordi之後陸續演唱成名曲,只見現場氣氛越來越High,直到Lordi的獲勝歌曲「搖滾哈雷路亞」(Hard Rock Hallelujah)歌聲響起,全場芬蘭國旗飄揚,觀眾情緒達到沸點,每個人手比著Lordi的招牌手勢,跟著震耳欲聾的歌聲吶喊。曲終之際舞台前方與四周升起煙火,現場歡呼聲四起,盛況恐怕只有國慶日堪比。根據隔天的報導,當天音樂會現場觀眾多達十萬人,是近年來赫爾辛基難得一見的盛事。得以親臨現場,我真是幸運。

約恩蘇參訪紀實

先前訪問芬蘭音樂資訊中心時,得知Värttinä將與約恩蘇交響樂團(Joensuu Symphony Orchestra)合作,演出由芬蘭當代作曲名家Tapio Tuomela所改編的Värttinä成名曲,我便感到相當好奇,心想這支芬蘭最受歡迎的民謠女歌團,究竟要如何與交響樂團共同演出?

五月二十七日下午,我搭了四小時的火車,專程前往約恩蘇聽這場音樂會。由於抵達時離音樂會開場尚早,我便利用時間,參觀了位於市中心的北卡列里亞博物館(Northern Karelia Museum)。

參訪北卡列里亞博物館

位於約恩蘇旅客資訊中心二樓的北卡列里亞博物館,雖然不見華麗的裝潢,卻絕對稱得上小而美。三種語文(英文、芬蘭文、瑞典文)的完整解說,得能滿足不同語文需要的觀眾。常設展主題包括北卡列里亞地區宗教、歷史、地理、音樂、生物環境、考古、生活用具、性別關係、織品、老建築,以及芬、俄邊境的變遷歷程。其中音樂展示的部份,除了展示傳統樂器來呈現考古的成果,還使用試聽機、視聽小隔間,讓觀眾得以在裡頭聆聽老樂人、新樂人的不同演出,並且以簡明扼要的說明,強調田野錄音的背景與價值,內容知性而有趣,亦讓人自然而然發思古之幽情。

Värttinä與約恩蘇交響樂團聯演紀實

Värttinä與約恩蘇交響樂團的合作音樂會在約恩蘇大學「卡列里亞廳」(Carelia-talo)舉行。上半場是Värttinä的樂團音樂會,下半場才是與交響樂團的聯演。

聽過Värttinä多張作品的我,首次聆聽她們的現場演出,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整場聽下來,只能說她們真是身經百戰、唱功極佳的樂團,每位成員都有相當精準的演出:除了第一首歌曲或許是暖場不足,節拍上稍嫌不穩,第二首歌曲之後均達專業水準。不論是歌者或是伴奏樂手,不但可以做出與完全如錄音一般的效果,甚至還可以即興變化,並搭配肢體表演。比如在歌曲Riena當中,主唱之一需要模仿蛇鳴,發出極為尖銳的嘶嘶鳴叫聲,當聽到其現場發出與CD完全一致的精準聲響,只能說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上半場安可曲中,提琴手Lassi Logren跳脫伴奏角色,以擬聲唱法(scat)為這支女歌團加入男性和聲,頓時產生耳目一新的效果。事實上,從樂曲結構與整場音樂會曲目的編排結構來看,其實娃庭娜的五位樂手並不只是伴奏,他們的器樂演出其實是與三位女歌者的對話,而有其充分的主體性。

下半場Värttinä與約恩蘇交響樂團的合作,是以Värttinä的經典曲目為主題,重新做結構、和聲進行與節奏的改編。從他們此次合作的曲目看來,雙方似乎特別挑選Värttinä和聲變化豐富的曲目,原因為何不得而知,這種做法,但我想或許是為了遷就管弦樂的美學特色--和聲變化。

有意思的是,整場演出當中,約恩蘇管弦樂團幾乎從未重複歌曲旋律,而另行發展。我感覺編曲者不想讓管弦樂單單變成娃庭娜的「豪華伴奏群」,而這樣的理念可說是相當特出的。

另一方面,在娃庭娜負責的主旋律部份,與原曲相較,可以發現她們稍微調整了原曲的節拍與旋律架構,來配合管弦樂「塊狀和聲與力度變化」而非「線性旋律起伏」為主的音樂特色。

整體而言,新作不如原曲活潑有動感,然而當中芬蘭詩謠的音樂風格卻得以維持,管弦樂的加入則讓新作比原曲有更多的聲響層次與色彩。在他們的合作當中,我聽到管弦樂的和聲配合娃庭娜人聲的力度,以及卡列里亞特有的詩謠和聲,亦步亦趨地轉換,直到間奏才依據西方古典音樂管弦樂的語法做和聲進行。雙方遵守「對話」的互相尊重原則,共同創造張力與音樂的動態。

這場音樂會讓我想到不同樂種之間若希望進行真正的合作與對話,必須重視雙方存有上的時空脈絡(context)以及語法上的美學特色,合作的過程雙方都必須重新調整,不能將一者強加在一者之上,才有可能創造出真正尊重雙方音樂特質的新作品,而非廉價地為其中一者作嫁。更進一步思考,讓我想到在今天的(後)現代社會當中,「混種」似乎已經成為不可避免的趨勢,如何創造誠懇、有新意、不只是一時譁眾取寵的混種作品,則變成所有藝術家、創作者共同的課題。
在我看來,這是一次相當特別而算是成功的合作,原因不在於兩個團隊都是專業樂團,因此技巧無誤;而是因為從編曲上聽得出來,雙方在協商過程中,均希望凸顯對方的音樂美學、對方音樂類型、音樂語法中最精淬的部份,而不只是想要自己主導音樂,或各做各的,我認為這是這場聯演最難得的部份。

從這場聯演中,我也體會到專業的現場演出對音樂工業與音樂消費的重要性:一方面,專業而精彩的現場演出,使聽眾得以尊重音樂家的現場演出,肯認精彩的現場演出比聽錄音、錄影更能全面感受音樂創作的美好,而不會視錄音、錄影產品為音樂創作的唯一或全部成果。另一方面,由於觀眾從專業的現場演出中體驗到美好,錄音、錄影產品正好得以幫助觀眾收藏參藏記憶。於此,錄音、錄影不只是疏離的科技產品,而是保留個人「參與感」的物件,「原版」的價值因而凸顯,盜版的必要性也就隨之降低。

換言之,我認為專業的現場演出一方面能刺激觀眾參與現場演出,另一方面也促使觀眾尊重、珍惜錄音產品。有好的現場演出,根本不用怕盜版,因為現場演出才是賣點,原版出版品則是收藏現場參與感的附加物。至於盜版,充其量只是疏離的音響。

訪問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理事主席Hannu Saha

五月二十九日,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Taiteen keskustoimikunta )理事主席Hannu Saha接受了我的訪問。2004年任職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之前,Hannu Saha一直擔任考斯提能民謠研究所所長。早在1983年在考斯提能民謠研究所任職時,Hannu Saha便致力芬蘭民謠的研究,並與Heikki Laitinen教授推廣五弦岡德雷箏。1980年代中期之後兩人主導「送岡德雷箏到學校」計畫,發展出一系列的民謠課程、教材,造就今天每一間芬蘭學校都有芬蘭箏,幾乎所有教師都會教導學生關於岡德雷箏的音樂知識。1996年,Hannu Saha以「芬蘭民謠的風格與變化」(Folk Music Style and Variation)為題完成博士論文。

為何會想從五弦芬蘭岡德雷箏開始推廣芬蘭的傳統音樂?Hannu Saha表示,因為五弦岡德雷箏的結構單純、容易上手,卻可以讓人從演奏中體會所有音樂的組合元素,包括旋律、和聲、節奏、力度,便於讓學習者在學會基本技巧後,跟別人一起演奏,或展開自己的音樂創作與即興,亦可以讓小孩在遊戲當中學習,可以說是認識音樂傳統的最佳途徑,「 若我們考察芬蘭的詩謠傳統,會發現即興與變奏是芬蘭民謠最重要的特色,每個人都在傳統中創造自己的音樂,不像西歐與中歐古典音樂,著重的是書寫音樂文化(written music)的再詮釋」。

談到西貝流士音樂學院,Hannu Saha指出,1980年代芬蘭的音樂教育視野有限,很少人了解芬蘭傳統的音樂,尤其是芬蘭東部的卡雷瓦拉詩謠(Kalevala runolaulu)幾乎已經死亡,只剩芬蘭西部的「帕列曼尼」音樂傳統(Pelimanni Music,Pelimanni即芬蘭文「音樂家」之意)尚稱興盛。1983年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成立,一方面是為了讓芬蘭人了解自己的音樂傳統,一方面則是讓想要成為專業音樂人的學生有另一種選擇。「然而,其實早在1975年,Martti Pokela教授便在當時的西貝流士音樂學院音樂教育系教授民謠與岡德雷箏的課程」。今年已經八十二歲的Martti Pokela教授,至今仍在該系教授岡德雷箏與芬蘭傳統音樂。

談到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走至今日的幕後推手Heikki Laitinen,Hannu Saha指出,作曲家出身的他,曾在赫爾辛基大學研讀音樂學與前衛音樂。他從年輕的時候便開始研究芬蘭傳統音樂,立志推動「傳統音樂的實驗之旅」(Experimental Journey to Tradition),「 對於傳統音樂的發展,他堅持每個人有自由創造自己的音樂--創造性是音樂教育最重要的內涵」。

對於芬蘭新民謠的發展, Hannu Saha持肯定的態度,「你可以摸索未來,也可以往歷史溯源,就是不能停滯不前」。他強調,當傳統的存有脈絡不再,剩下的只剩史料、書籍、錄音當中的隻字片語。在這種情形下,如果還企圖讓傳統音樂保持「原樣」,就是一種停滯不前,就只會讓傳統音樂死亡」。「事實上,只有史料館與博物館可以讓傳統音樂保持原樣」。「我們應該保持開放的態度,尊重每個人作為個體,發展自己音樂的權力與能力」,「跨界很重要,在芬蘭,古典音樂家與爵士、民謠音樂家經常合作」。Hannu Saha強調,新民謠的發展與傳統音樂的研究保存與演奏同樣重要,「我們同時需要有人跨界與重彈老調;事實上,現在還有一些年輕的音樂家以傳統風格創造自己的音樂,如Arja Kastinen,她是第一位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拿到藝術博士學位的音樂家--她的作品就充滿古韻」。

訪問芬蘭文學協會研究員Risto Blomster

五月三十日,我前往芬蘭文學協會訪問研究員Risto Blomster。該會是為一非政府組織,是芬蘭保存民俗與傳統音樂最重要的寶庫。該會於1831年由一群在芬蘭故都土庫(Turku)的土庫學院(Turku Academy)受瑞典文教育、後來任職於赫爾辛基大學,以發揚芬蘭文為職志的學者,包括芬蘭史詩巨著「卡雷瓦拉」的編纂者 Elias Lönnrot 共同組成。就時間來看,該會是近代最早成立、最早展開系統性民俗調查的研究機構之一,這也是為什麼芬蘭民俗學在整個民俗學發展史上佔有重要地位的原因之一。處於19世紀中,以瑞典與俄羅斯文化為強勢文化的時空環境,該會致力採集、出版、發表以芬蘭語文、音樂與文學為主軸的俗民論述,對於芬蘭國族主義的發展,甚至芬蘭後來的獨立建國影響巨大。

在如此歷史悠久的機構從事傳統音樂的研究工作,Risto Blomster卻不是一個老學究,擁有坦貝勒大學音樂人類學的博士學位,任職芬蘭文學協會前擔任考斯提能民謠研究所主任,工作之餘還與先前提到的薩米原住民音樂節主辦人Annukka Hirvasvuopio、悉達薩米博物館的音樂研究員Marko Jouste,以及另外幾位音樂家共組一支名為Vilddas的樂團。他們的創作以薩米吟唱為主要靈感,先前的作品中因使用土耳其烏德琴(Oud)與涅依笛(Ney)而帶有濃厚的中東風格。Risto Blomster在其中擔任貝斯手一職。問他最近樂團練習狀況如何,他說因為現在團員分散芬蘭各地,比較沒有機會練習,但有時技癢還是會一起軋上幾場演出。

在了解我的研究目的之後,Risto Blomster很熱心的提供我相關人脈,包括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約恩蘇音樂學院(Joensuu Conservatory)、中央烏斯托波斯尼亞科技大學(Central Ostrobothnia Polytechnic)的多位教師。比如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研究員Hannu Tolvanen獲得一筆經費,正在負責建置芬蘭民謠史料的網路資料庫,介紹芬蘭民謠音樂家、提供樂譜、事實性資料、史料照片。

訪談中Risto Blomster提到另一個相當重要的計畫案,這項為期三年的案子是由芬蘭文化基金會(Suomen Kulttuurirahasto)委託, 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教授Heikki Laitinen主持,該系教師 Juhani Nareharju、Lassi Logren以及芬蘭民謠最主要的經紀公司Different Level的負責人Katja Bloigu協同參與。該計畫案的目的在於研究「如何建立更好的民謠樂人的生涯發展環境」,包括爭取經費,讓音樂經紀公司得以為更多民謠樂人規劃穩定的巡迴演出,為其爭取更為合理的收入,並提供民謠節目給音樂活動場地的業者與音樂節的規劃者。

關於芬蘭文學協會過去在民謠方面的累積成果,Risto Blomster指出芬蘭文學協會過去曾出版二十多本的樂譜史料,這些出版物原本的目的是將1899到1930年所採集資料樂譜化,目前已完成電子化的工作。他表示,1930年之後的芬蘭民謠還有非常多的採集成果,但近期該協會不考慮再出版樂譜史料,不過會繼續補助以音樂史料進行的研究論述工作。

對於芬蘭新民謠為何走向創新的發展方向,Risto Blomster指出,其實芬蘭的民謠復興運動跟其他歐洲國家一樣,均發展於1950年以降。芬蘭新民謠之所以以創新為發展取徑,一方面是因為芬蘭古調通常只有一組幾個小節的旋律,樂人往往以這組旋律重複演唱連篇史詩長達一、兩小時,因此可想而知,樂人必須即興變化自己要唱的旋律,既然從很早以前,芬蘭民謠便存在著創新的精神,現在要發展民謠,重點不應只是傳唱舊有的曲目,更要發揚傳統之所以得以延續的既有精神。另一方面,芬蘭人認為,過去所採集的史料與所錄製的歷史錄音,只是前人詮釋的記錄,芬蘭音樂教育的核心概念在於鼓勵學生在認識歷史之後,能發展出自己的創作, 「老民謠樂人和你一樣也是一般人(the folk),後進為什麼一定要複製他們的演出?」,「誰該決定你應該如何演奏音樂?」Risto Blomster反問我,「作為一個音樂人,我認為我們不應該僅僅滿足於複製別人的音樂,而應該創造自己的作品」,他說。「沒有一種傳統是固定不變的,就算是史詩也是有不同的版本,會固定不變的只有被放進史料館的東西」。

Risto Blomster的話指出一個重點:所謂的傳統音樂,很多時候只是歷史上某些片段的聲響記錄結果。這些片段不可能讓我們複製已經發生的歷史,因為造就那段歷史的情境已經不再。也因此,我們似乎不應把流傳下來的特定聲響記錄,當作過往音樂文化的全然與唯一的正典。對於過往的音樂生活,我們應憑著這些碎片,持續地進行研究與想像。

Risto Blomster最後強調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教授Heikki Laittinen是近二十年來新民謠發展的關鍵人物,應該排除萬難訪問他。他跟我解釋Heikki Laittinen之所以朝向以創新的方式發展民謠,或許是跟他的現代音樂作曲家背景有關,他的學習經驗讓他總是樂於嘗試各種不同新概念。

由於時間的關係,訪談必須告一段落。Risto Blomster見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主動表示我們可以約下一次的訪談,於是我們便約了六月二十一日再聚。之後他帶我參觀了芬蘭文學協會的出版部與書店、史料館,最後並引介圖書館主管民俗學典藏的經理 Meri Kuula-Bruun女士帶領我繼續參觀圖書館。

Meri Kuula-Bruun詳盡地指導我查詢圖書的方式,並親自為我示範找尋資料的方式。她指出這棟大樓原屬赫爾辛基大學民俗學系,但現在赫爾辛基大學已經牽到附近其他地方,目前該大樓專門作為芬蘭文學協會史料管與圖書館之用。該館是芬蘭民俗與文化研究相關的最重要圖書館,擁有大量藏書與期刊(部份開架,大部份閉架)。館藏可經由赫爾辛基大學圖書館系統查詢。

訪談過程中,Meri Kuula-Bruun跟我聊到她芬蘭近代史的發展。她表示芬蘭十九世紀在俄羅斯的統治下,因為不同的民族與文化,而被當時的俄皇亞歷山大一世賦予自治權,她認為亞歷山大一世是西化、開明的人道主義者。當我問到芬蘭人對瑞典與俄羅斯有何觀感,她表示俄羅斯人在芬蘭爭取獨立的過程中,曾經很殘酷地對待芬蘭人,到目前她仍很害怕俄羅斯人,也不太相信他們。雖然她自己也有一些俄羅斯朋友,而媽媽最好的朋友也是俄羅斯人,但她仍有心結,很怕他們再來犯。至於對於瑞典人的印象,Meri Kuula-Bruun表示芬蘭過去長期屬於瑞典(十二至十八世紀),因此芬蘭人並不害怕瑞典,然而對於芬蘭的獨立建國而言,瑞典從未給予在芬蘭境內生活的人民建立民族國家的空間,瑞典統治時代的芬蘭官方語言是瑞典文,中上階級接受的也是瑞典文教育,只有鄉下老百姓說芬蘭文,當時瑞典政府徵招芬蘭男人當兵和鄰國征戰,因此民謠當中有很多芬蘭女性等待丈夫兒子回來的悲歌,另一方面芬蘭女性普遍被認為很能幹強壯,那是因為在時空環境下,芬蘭女性必須一個人料理家務、自己帶小孩。

Meri Kuula-Bruun指出,雖然十六世紀便出現第一本芬蘭文聖經,但直到十九世紀初,芬蘭變成俄羅斯的所屬公國,芬蘭人才被允許合法使用芬蘭文,自此也才有芬蘭語文與文學的近一步發展。

談到芬蘭的少數族群--原住民薩米人,以及芬蘭西岸使用瑞典文的族群—Meri Kuula-Bruun認為薩米人與芬蘭人的生活方式的確很不同,拉普蘭是生活在芬蘭中部、南部人極不了解的一塊區域。雖然拉普蘭的芬蘭人也越來越多,但他們聚集的地方仍與薩米部落有所區隔。至於使用瑞典文的族群,Meri Kuula-Bruun表示自己的老公便是說瑞典語的芬蘭人,她自己也能通兩種語文,她指出,在芬蘭說瑞典話的人,不喜歡自己被稱為瑞典人,他們甚至對此感到生氣,她說部份說瑞典語的芬蘭人或許比較認同瑞典文化,但不代表他們認為自己是瑞典人。

訪問芬蘭國家電台(YLE)資深製作人Sirkka Halonen

五月三十一日,我拜訪了芬蘭國家電台(YLE)的資深製作人Sirkka Halonen女士。媒體經驗超過三十年的Sirkka Halonen,長年致力於芬蘭民謠的推廣,目前在芬蘭國家電台每週製作、主持星期二晚上的「民謠之夜」(Kansanmusiikin ilta )節目,內容包括新民謠、傳統民謠的專輯與選曲介紹,民謠音樂節的實況,以及民謠音樂會的現場錄音。她指出,目前在芬蘭國家電台七個頻道當中,她所服務的YLE 1是以古典音樂為主要播送內容的電台,目前有二十名左右的製作人,只有她的節目專門介紹民謠。她表示,1960年代民謠是電台節目很重要的內容,但現在比較純粹的民謠節目已經比較少了。

對於芬蘭新民謠的發展,她認為Värttinä的影響很大,她們的音樂吸引年輕人加入玩民謠的行列。聽到我從遙遠的台灣特別跑來芬蘭考察民謠發展的經驗,她非常詳細介紹我她所知道的重要人物與重要專輯, 如Pirpauke、Tallari、Tellu Turkka、Liisa Matveinen、 Teppo Välimäki、Burlakat樂團等等,還送了我好幾張她手邊的芬蘭民謠專輯。聽我準備參加哈帕非希民謠音樂節(Haapavesi Folk Festival)卻沒訂到旅館,她當場幫我打電話給音樂節藝術總監,要他幫忙安排住宿;又囑咐我去參加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時,記得試著申請記者證,以方便採訪工作,她的熱情真是讓我感動莫名。

訪問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主任Juhani Nareharju

訪問完Sirkka Halonen,我緊接著趕到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訪問系主任Juhani Nareharju教授。我請教Juhani Nareharju的問題主要集中在該系的教學理念、課程規劃,以及芬蘭文化基金會委託該系負責執行,有關民謠樂人專業生涯開發之研究案的細節。

Juhani Nareharju指出,早在該系成立之前,從1975年開始,西貝流士音樂學院音樂教育系的Martti Pokela教授便開始教授芬蘭民謠,在他的奔走之下,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於1983年成立,是歐洲最早在大學中成立的民謠音樂系。該系的教學宗旨,是培養民謠音樂家完整的音樂能力(musicianship),包括:

1. 創造個人音樂、歌詞的能力
2. 演奏不同樂器的能力
3. 對於傳統音樂的認識
4. 對於其他文化的認識
5. 開放的態度,願意嘗試新的可能性

目前該系一年僅收八個大學生(修業五年半後同時授予學士與碩士學位)、三個碩士生(修業兩年半後售予碩士學位)。學生在畢業前必須選擇以下方式作為畢業專案:

1. 舉辦音樂會
2. 製作CD
3. 整理出新的史料

Juhani Nareharju指出,該系學生畢業後有人專注發揚傳統音樂,有些則發展個人風格。過去也有人主張應該把重心放在保存傳統上,反對發展新民謠,但這種聲浪並不強勢。他個人認為保存傳統很好,也很重要,「但我們需要有好的音樂家進行創作,而這其實也是傳統發展的一部份」。

Juhani Nareharju坦承,近年來該系經濟狀況不似以往好,學校給的錢不敷使用,導致必須限制學生上一對一樂器課程的次數,目前學生一學期主修樂器可以有二十次上課機會,副修樂器一學期十次。課程著重學生聽奏、分析、採譜,與詮釋音樂的能力。

Juhani Nareharju指出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對芬蘭民謠的發展有極大的影響,「從這一套系統畢業的學生在芬蘭各地教授民謠」。但他強調其他學習系統也有其重要性,比如考斯提能的音樂家Mauno Järvelä設立的民謠學校主要招收小孩、青少年與業餘人士 ,讓想學民謠的人都能參與與演出。Mauno Järvelä本身是古典小提琴家,現在全心投入芬蘭民謠提琴音樂的教學。

有關芬蘭文化基金會委託該系執行的研究案,Juhani Nareharju指出,目前該案一年有八萬歐元的經費,由四位協同主持人共同合作,其中兩位負責發展民謠教材,便於民謠音樂系的畢業生在芬蘭初等、中等、高等教育系統當中教授民謠;一位負責建置民謠資料庫與網站;最後一位負責打通巡迴演出系統,與音樂活動場地的提供者進行協調,說服他們提供更多演出機會,「 芬蘭的爵士樂人目前在經紀人與協會的協助下,經常有機會讓三、四個團一起巡迴好幾週。我們希望這個專案可以建置類似的機制,讓民謠樂人有更多的演出機會」。

Juhani Nareharju對芬蘭民謠的教學市場深具信心,「芬蘭民謠教育有很大的市場,因為一直以來有很多人來電詢問,要求我們系介紹好老師」,「目前需要民謠教師的學校大多靠近赫爾辛基大都會區,包括衛星都市愛思波(Espoo)與芳達(Vaanta)。未來希望能將民謠教育進一步推廣到芬蘭其他地區」。

訪問芬蘭國家藝術教授、手風琴音樂家Maria Kalaniemi

在音樂人Philip Page的引介下,我於六月一日順利訪問到享譽國際的芬蘭手風琴音樂家Maria Kaleniemi。這位當代芬蘭音樂的特出人物,是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第一屆學生。九零年代以降,Maria Kaleniemi以自由貝斯手風琴(free bass accordion)的演奏獲得芬蘭國內與國際樂壇的肯定,不僅連續多年獲得「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補助,1996年成為芬蘭第一位獲得「芬蘭獎」的民謠樂人, 2005年更獲選為「國家藝術教授」(Artist Professor)。 這項頭銜的得獎者可獲得芬蘭政府長達五年的月俸,進而專心於自己的創作。

儘管久享盛名,Maria Kaleniemi卻沒有一絲大牌氣息,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練習室裡接受我近距離的訪問,乍看之下像是鄰居的阿姨,一聊起音樂,眼神與言談間馬上閃耀出充滿個人風格的專注與熱情。
從小生長在赫爾辛基附近的大城愛思波(Espoo),Maria Kaleniemi自八、九歲開始學習手風琴民謠,並為當地的民俗舞蹈活動伴奏。十二歲進入愛思波音樂學校,學習古典手風琴。並且第一次接觸到「自由貝斯手風琴」這種原本用來演奏古典與巴洛克音樂的樂器。「當時愛思波音樂學校是芬蘭第一個有民謠課程的學校,因此湧入很多學民謠音樂的青少年,在學校裡受到老師的啟發,才發現原來芬蘭有這麼多民謠傳統,一下子大開眼界」,Maria Kaleniemi說。

1983年西貝流士音樂學校民謠音樂系招生第一屆學生,Maria Kaleniemi和其他五個人一起考進。「一開始大家都不知道未來該往哪裡走,要學些什麼,我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繼續拉古典手風琴」, Maria Kaleniemi坦率地說。「Heikki Laitinen當時是這個系唯一的老師,他主張應該為學生開啟音樂的每一扇窗。民謠不可以自我侷限,應該多方學習各種音樂傳統,在他的帶領下,我們一起實驗民謠的各種可能性」。

「民謠音樂系今天走到第二十三年個年頭,已經確立在這裡學習的學生,必須吸收各種音樂元素,創作自己的音樂,這對其音樂生涯也相當重要,不能只是複製過去的音響,如果只是複製就變成博物館了」。「什麼是民謠?有純粹的民謠嗎?把民謠視為不可變動、必須一代代傳承下去這樣的想法對我而言太沈重,民謠不應該是一種負擔,對我而言不是。從小到大我從未被限制,不可以有這種或那種音樂。對於音樂,只要是好音樂,沒有我不喜愛的。如果說你是民謠音樂家,就只能這樣演奏,那無異是自我侷限」。

「但是另一方面,找到自己的根也很重要,必須對自己的音樂傳統的各種風格有很紮實的了解。當我學習我自己的傳統音樂,我尤其能感覺一種強烈的感動,一種與自己的文化相連結的感受」。「現在當了老師,我總是要學生去閱讀、去聽CD,去思考這個音樂到底是什麼?絕對不只是只有表面的旋律而已,它的文化是什麼?什麼樣的脈絡下出現Palemani傳統?為什麼會有詩謠(runo)」?「我鼓勵學生參考史料與歷史錄音,我自己也去芬蘭文學協會的史料館做研究,我思考前人如何表現樂句(phasing),如何一起合奏」。

Maria Kaleniemi指出,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學系,學生必須通過三種音樂會的考試,第一種是必須演奏一整場的傳統音樂,即使主修樂器沒有這麼久的音樂傳統,比如手風琴,也必須嘗試揣摩傳統的演奏語法,用自己的主修樂器演奏傳統的曲目。第二場音樂會是演奏近代的民謠傳統,比如Palemani音樂,如Polska, Polkka。第三場音樂會則要完全是自己的創作或即興,「我覺得這三階段的考驗,對學生了解傳統並發展自己的音樂是非常好的設計」。

談到自己的教學理念與方法,Maria Kaleniemi強調她對音樂風格的重視,「對我而言,手風琴音樂絕對不是手指動得快就
是好。困難的是如何用音,尤其是以簡單的用音來表現音樂的風格與情感」,「目前我教二年級以上的學生,算是非常初階。在這裡沒有一套固定的教材,因此老師有非常大的空間,我思考該如何訓練學生認識不同類型的手風琴,不同類型的音樂風格」,「教學給我自己非常大的收穫,幫助我能到達今天這個地步,比如詩謠不是手風琴的傳統,而是芬蘭的歌唱傳統,其中歌詞與歌曲都有極大的即興空間。我想讓手風琴學生也認識詩謠,這讓我也有機會深入思考如何用手風琴表現詩謠的風格。我的新作品Bellow Poetry,可以說是我這些年來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學習、教書、思考的成果。我在其中試圖用手風琴創造一種類似詩謠歌唱(runo singing)風格的詩謠演奏(runo playing)風格。

過去總是與其他樂人搭檔演出的Maria Kaleniemi,在新作品中展現了獨奏的功力,談到為什麼想要以獨奏的形式創作,她表示這是每個音樂家都很自然想要經歷的過程,「我喜歡獨奏的感覺,我已經有大量的合奏經驗,在合奏經驗中必須顧及不同團員的演奏與感覺,獨奏讓我感覺相對放鬆,我很喜歡」。

Maria Kaleniemi於2004年曾為芬蘭國家劇院(National Theatre)製作劇作「Nishavvonen Nuoni Emäntä」(The Young Bride of Niskavvonen Neckhill)的原創音樂,她表示那是很有趣的經驗,「我在自己家裡的錄音室錄,用我的一些舊作為靈感,再與其他音樂家與舞者,包括國家舞團Tsummi一起討論想要的感覺、有什麼新的需求,然後重新編曲」。
談到「國家藝術教授」的頭銜,Maria Kaleniemi表示那真是意外的殊榮,「記得那天接到電話通知,我因為太驚訝,還差點把口中的咖啡噴出來!我跟我老公說:『天哪!我是在做夢嗎? 』當然我還是一樣繼續教書、演出、創作,但我真的很高興,因為這表示其他民謠音樂家也有可能獲得這份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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