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r 19, 2007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 反思與行動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 反思與行動

一、芬蘭新民謠對台灣音樂發展的啟示

芬蘭新民謠的發展經驗對台灣音樂有何啟示?我認為吾人值得思考以下幾點:

1. 傳統音樂史料的採集、保存與近用

台灣傳統音樂的採集(包括歷史文獻、樂譜、錄音)早從上個世紀初甚至更早便展開,但遲至晚近10年,才有比較多系統性的調查、錄音與論述產製出現。採集工作或許已經有些許規模,但保存與近用之推廣卻似乎尚未上軌道。一方面,專業音樂史料館在台灣的建置始終不受重視:公佈門部份,目前雖有文建會傳統藝術中心民族音樂研究所、各地客家文物館與地方文化局隸屬地方文化館進行典藏工作,但這些機構在典藏所需設備方面,能達專業水準者實在少之又少。

另一方面,相較於芬蘭,台灣相關單位對於推廣音樂史料之近用實在著墨不多。 學術與藝術創作上使用音樂史料的情況日益增加,但一般大眾對於音樂史料之存在恐幾近陌生。儘管傳統藝術中心與其隸屬之民族音樂研究所,以及各縣市文化中心不時舉辦傳統音樂相關講座,但這些活動似乎仍欠缺相關史料之延伸介紹。相較於芬蘭已致力音樂史料的採集、保存與近用近一百五十年,台灣顯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2. 對於傳統音樂發展方向的辯證

在媒介科技發展迅速,全球化影響難擋的今天,台灣傳統音樂究竟該往何種方向發展?芬蘭新民謠的經驗,提供了一種明確的可能性。然而鼓勵即興與創作的方式,是否適合台灣傳統音樂的發展?答案還不得而知。

我認為,此刻我們需要的,不是模仿芬蘭新民謠的經驗,而是對於這個問題做充分的辯證。近年來,在本土化潮流的影響下,很多問題都被民族主義、族群主義的激情簡化而缺乏辯證,傳統音樂的發展亦然。我們可以看到有人批判其口中「世界音樂」衝擊音樂傳統,也可以看到有人大罵商業投機份子無視傳統為何物、操弄文化符碼只為了促進消費,然而這些批判或現象是否引發了建設性的辯證?讓人思考什麼是傳統音樂?如何定義傳統?傳統又該何去何從?芬蘭經驗是否適合台灣尚不得而知,然而無疑地,它給了吾人一個深思的機會。

3. 國家在傳統音樂推展上的角色與施力點

在強調本土的大原則下,從中央到地方政府,近年來對於推展台灣傳統音樂的資源投入是越來越多。舉凡文建會傳統藝術中心隸屬民族音樂研究所、客委會、原委會、新聞局、各縣市文化局、客委會,經常有各種演出、比賽與獎助活動。然而,究竟國家在台灣傳統音樂推展上的角色為何?應該把資源投注在哪些點上,才是對傳統音樂的推展有長遠的功效?似乎還是有待思考的問題。

不可否認地,傳統音樂的保存與發展工作有賴國家提供財務支援,但更值得思考的,是國家需要拿錢為傳統音樂作什麼?國家是否需要直接舉辦各項音樂活動?什麼樣的活動有賴國家來辦?怎麼樣做對於傳統音樂的教育、樂人的發展才是最有建設性的?芬蘭的案例反映出這些議題有賴細緻操作,我們必須進一步以台灣的脈絡思考問題。

4. 傳統音樂教育的發展

芬蘭的例子凸顯出年輕人認識、學習傳統音樂,對於其繼續發展的重要意涵。回歸到台灣的情境,我們可以思考兩個層面的問題:其一關於傳統音樂的專業教育,比如傳統音樂教育是否需要正式的建置化? 民族音樂學與國樂系之間可以有什麼樣的對話與交流?其二則關於通識教育,比如傳統音樂的知識,應如何融入既有的學校教材?又該如何吸引年輕人參與傳統音樂的學習、創造與消費?是否可以參考芬蘭的例子,從推廣簡單的樂器開始推廣?

如何傳統音樂教育向下紮根牽涉很多問題,比如誰來決定教學內容與教法?如何教、教什麼才能不忽視傳統音樂隨時代變易的本質?然而這卻是發展台灣傳統音樂必須面對的課題。

5. 傳統音樂工業的發展

音樂工業往往被認為是流行音樂、古典音樂、世界音樂的工業;很少人意識到傳統音樂在舞台化、表演化的過程中,也同時專業化成為音樂工業的一環(即便這樣的現象一點都不新)。芬蘭的例子讓我們看到傳統音樂工業當中,因為觀眾、場地業者、媒體的預期心態而使音樂人必須面對的特殊物質條件不平等,也讓我們得以思考台灣音樂人需要何種條件來發展他們的事業。

芬蘭的例子指出了一些方向,包括提供音樂人更好的經紀服務、更多的演出機會、更好的演出報酬,以及更少的演出限制。但以台灣目前的情況來看,要朝這些方向前進之前,恐怕必須先克服現有的法令問題,包括放寬音樂活動演出的場地限制,釐清音樂家重編、重演傳統曲目之權限。另一方面,如何考量傳統音樂的特質,建立專業的經紀服務,以保障音樂人的權益,則是另一重點。

6. 傳統音樂與社區發展

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的例子,讓我們看到「音樂造鎮」的可能性。然而在羨慕別人的成就同時,我認為我們需要認真思考的事,以傳統音樂發展社區的做法。台灣目前已經有很多地方文化節,但經常只剩下商業活動與消費行為,而喪失了文化節慶活動原本希望讓民眾認識多元文化的功能,令人遺憾。

對照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的例子,我們需要思考藉由傳統音樂發展社區,需要哪些條件。比如要舉辦以傳統音樂為主題的觀光活動,是否有足夠的食宿、交通配套措施,是否有夠豐厚的文化活動作為基底。其次,我們也需要思考操作文化消費的界限在哪裡,如何做才不至於讓文化節慶活動變得過於廉價。前者牽涉到社區發展的整體動員,需要多方面的協助、溝通與配合;後者牽涉到主事者與消費者的文化品味,兩者均有其複雜性,但唯有衡量這些面向,才能讓社區與傳統音樂兩者均贏得發展。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 旅行日誌13, 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

2006/7/8~2006/7/16
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

七月八日,我來到考斯提能,參加為期九天的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

考斯提能音樂節今年歡度三十九歲生日,主辦單位同時間負責籌辦第二十七屆歐洲廣播電視聯盟(EBU)民謠音樂節。由於歐洲廣播電視聯盟每年會由一個會員國規劃當年度的民謠音樂節,製作並提供其他會員國自己國家的民謠音樂節實況錄音。今年剛好輪到芬蘭國家電台(YLE)。兩個音樂節合併舉行,使得今年的節目熱鬧非凡。

此外,今年也是以考斯提能為基地的芬蘭國立民謠樂團Tallari成立二十週年紀念,以及考斯提能音樂學院(Kaustinen College of Music)三十週年紀念。Tallari在今年的音樂節中發表了超過十五場不同形式的演出,考斯提能音樂學院則舉辦了校慶師生聯演音樂會。

在芬蘭國家電台製作人Sirkka Halonen的建議下,我向大會申請了記者證,很幸運地也獲得核准,得以參加每天早上的記者會,近距離地訪問音樂家。在參與例行記者會的過程中,我不僅隨時掌握音樂節的活動動態與背景資料,更觀摩到主辦單位與媒體做公關的方式、媒體採訪與呈現音樂節的角度,芬蘭媒體記者的工作狀況,以及不同音樂家與媒體的互動方式與風格,可謂收穫良多。

記者會記實

第一天在記者會上就遇到負責轉播歐洲廣播電視聯盟民謠音樂節的Sirkka Halonen,後來又陸續遇到來自芬蘭、瑞典、挪威、德國的記者,大家都很客氣。不過一到問問題時間,個人功力馬上顯現出來,有些記者能一下切入重點,提出相當即時性的問題,甚至知道如何過問音樂家最近經歷的私事;有些記者則完全外行,連音樂家過去有哪些作品都完全沒概念,在很短暫的記者會當中便只能得到非常浮面的訊息。有趣的是,儘管有些音樂家(大部份是年輕的音樂家)相當積極,在記者會開始前便準備好致贈的專輯、簡報,並且準備了一、兩首曲子在記者會上演出,還會再三提醒記者自己公演的時間,超過一半的音樂家對於記者會則有些被動,記者沒有問的問題,他們也不會主動補充,即便他們對於問題仍相當誠懇地回答,但似乎不太在意記者會為他們做多少宣傳。

與其他音樂節不同的是,考斯提能音樂節從所有演出者當中選出「年度樂人」與「年度樂團」,並且在宣傳上特別著墨。今年不管是獲得年度樂人殊榮的Hyberborea,或是獲得年度樂團殊榮的Brelo岡得雷箏樂團與Puhti雙口相聲,都是非常年輕的音樂家,Hyberborea先前曾出過兩張專輯、Brelo曾出過一張,Puhti則是在音樂節上才公開發表第一張專輯。他們的演出有一個共同的特色,就是能讓人感覺到年輕音樂家投入民謠的熱情,以及對於老傳統提出新的概念或詮釋。

可想而知,記者會是各種新專輯發表的最好時機,除了Puhti之外,包括Hyberborea、 Brelo、Värttinä、JPP、Nordic Tree、Gjallarhorn、Ampron Prunni,以及一對不到十歲、演奏岡德雷箏的小小音樂家姐弟,都選擇在他們演出前發表新片。主辦單位同時也發表了去年考斯提能音樂節的實況錄影。有趣的是,Hyperboria的專輯因工廠趕印不及,音樂家還在記者會前自己用燒錄器燒了母片、用彩色印表機印製了紙盒致贈給記者,我想這些公關片未來應該會變成超搶手的限量版吧。

記者會上我也利用時機,針對本研究的關切點提問,比如當我請Hyperboria談談他們創作的方式,他們表示:「在芬蘭,對於玩音樂,我們稟持的是一種民主的信念(Democratic idea),追求的是每個人可以玩自己的音樂;即便是傳統曲調,也應該有自己發揮的空間。娛樂自己、讓自己玩得開心很重要」,「通常我們從既有的一段曲調開始,從芬蘭習慣的節奏、和聲開始思考,怎麼樣改編讓曲調可以更好聽。可能一開始是兩個人一起玩,就是拉一個人說:「你跟我一起演奏好不好」,玩了一會之後會產生新的想法,然後可能兩個人覺得這樣很好,就這樣玩下去了。曲子做完之後通常會分析,但是之前就是玩。好聽比較重要,而不是一定要複雜地編,有時候齊奏就很好聽」。

當我問到另一個以瑞典語創作的芬蘭樂團Gjallarhorn如何在自己的創作中兼顧芬蘭與瑞典音樂的元素,他們表示:「由於我們的成員之中,只有主唱是說瑞典語的芬蘭人,其他都是瑞典人,因此我們基本上把自己定位為北歐音樂的創作者與推廣者。我們大家都喜歡挪威音樂,這次的新專輯則使用了冰島中古時期詩文」。

而當我問演奏岡德雷箏的小小音樂家姐弟的經紀人父親,為什麼會想讓小孩學岡德雷箏,他表示「我自己是大提琴演奏家,我太太是古典岡德雷箏演奏家,我們並未替小孩決定他們該學什麼樂器,因為小孩是個體,應該尊重他們發展自己音樂的權力」。

由於芬蘭本地記者還是比較多,因此記者會大多數時候還是以芬蘭文進行,只有少數幾場以英文進行。比如Värttinä與Gjallarhorn在徵得在場人士的許可之後,便全程為我以英文回答。雖然大多數時候我在場上像是鴨子聽雷,但很幸運地,來自瑞典的芬蘭裔記者Ritva Lundberg與她先生Börje Lundberg總是適時地幫我翻譯,並且告訴我相關的背景資料,比如Kaustinen音樂節成功的影響。後來幾天我和他們兩個還相約一起去看表演,Ritva總是不厭其煩地回答我各式各樣的問題,比如瑞典目前民謠音樂節、日常民謠音樂活動的概況。他們告訴我每年一月的第一週,芬蘭經營的詩麗雅油輪(Silja Line)有一艘「民俗號」(Folklandia-cruise)油輪,從赫爾辛基往返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是一個民謠市集,到時候有一系列的音樂演出與唱片展,如果我有興趣可以去參加。對於他們兩個的幫助,我感銘在心。

音樂節活動記實

整個音樂節區域內一共有多達十二個大小不一的室內、外場地進行演出,包括當地四間相距不遠的音樂學校、考斯提能民謠研究所、民俗藝術中心(Folk Arts Center)、民俗樂器博物館、考斯提能音樂學校、音樂酒吧(Klubi)。除了音樂表演,音樂節期間尚有各種民謠、樂器製作與民俗手工藝學習工作坊供民眾參加。此外為解決民眾各種基本需求,音樂節區域內設有多間餐廳、酒吧、輕食集中攤位、資訊站、流動郵局、救護站、紀念品與CD販售店,服務一應俱全。

儘管同樣安排了相當多芬蘭國內、外知名樂人演出,但與哈帕非希民謠音樂節較,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似乎更凸顯當地的Pelimanni音樂傳統,有很多鄰近地區的音樂團體參與演出。比如每天都有特定時段的節目是以考斯提能為名,包括 Kaustinen now!、 Kaustinen hour、 Kaustinen in my memories、 Friiti and Lauri – a grand display of musicians and dancers from Kaustinen。此外,從Tallari、考斯提能音樂學院校慶師生聯演,到主辦單位邀請的諸多芬蘭民謠團體如JPP、Mauno Järvelä與Näppäripelimannit,演出的音樂類型也是考斯提能所代表的Pelimanni音樂傳統。就這一點而言,考斯提能音樂節似乎相當強調在地傳統的。

然而另一方面,作為芬蘭最大民謠音樂節,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當然也相當的國際化,尤其是今年主辦單位兼辦歐洲廣播電視聯盟民謠音樂節,為凸顯各國多元文化,一共邀請來自義大利、美國、挪威、瑞典、丹麥、德國、西班牙、愛爾蘭、保加利亞、捷克、克羅艾西亞、拉脫維亞、波蘭、斯洛伐克、瑞士、俄羅斯等超過十五個國家的表演團體。

大體而言,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的大多數節目都相當精彩,尤其能夠親眼看到Värttinä、Maria Kalaniemi、JPP等國際級音樂家的演出,真是相當感動。但老實說,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不是這些大師,反而是一些用心投入民謠學習與演出的新血,比如Mauno Järvelä所帶領的Näppäripelimannit小朋友提琴樂團、Brelo的青少年岡德雷樂團、以及岡德雷箏製琴家Hannu Koistinen之子Anttu Koistinen的電岡德雷箏演出。

Mauno Järvelä是出身考斯提能的著名芬蘭提琴教育家,他免費開課給想學習Pelimanni音樂傳統的人,至今已經有二十多年的歷史。他所帶領的Näppäripelimannit小朋友提琴樂團,近年來已多次代表芬蘭政府與其他北歐國家進行音樂交流,並受到歐盟的肯定與支持。對Mauno Järvelä而言,讓更多兒童與青少年能夠學習民謠,比訓練一流的演奏家更重要。他的教學原則是:即使不太會拉的學生也能參與合奏。他運用分組練習的方式,讓團體中已經有音樂基礎的人也有機會學到更多東西;他要所有孩子一起打節奏、歌唱、拉琴,在團體遊戲當中學習音樂。

我的記者朋友Ritva Lundberg說,Mauno Järvelä近年來每年依據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的年度主題(今年是「義大利」),創作一首讓Näppäripelimannit小朋友提琴樂團能夠共同演奏的曲子。有意思的是,Mauno Järvelä以相關的歷史、文化概念為歌詞主題,讓小朋友在學習歌唱與演奏音樂的同時,同時認識與歌詞相關的歷史、文化概念。如先前在「希臘」的主題曲當中,他介紹蘇格拉底等希臘哲人的名言,使得曾經學習這首歌曲的小朋友們之後在學校正式學習這些外國歷史、文化時,不會感到陌生。Ritva Lundberg說,在這裡學習的小孩能夠很開心地學習民謠,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們跟同學一起學習。芬蘭當代最知名的民謠提琴家Arto Järvelä曾說,自己從小在芬蘭南部家鄉學習民謠,經常被同學嘲弄,不像在考斯提能,小孩能為自己學習民謠感到驕傲,因為每個人都學。

現場聽到一、兩百個小孩跟著他們的老師拉琴,我的確有很強烈的感動。這種感動不是因為他們音樂有多高的藝術性,而是因為看到傳統音樂向下紮根有可能成功。

同樣的感覺也發生在我看Brelo與Anttu Koistinen的演出時。Brelo岡德雷箏樂團由十位不到二十歲的青少年組成,他們有些人念音樂高中,有些則是自己對岡德雷箏有興趣,課餘再找時間學習。他們的音樂大多是將岡德雷箏的傳統古調重新改編為多把岡德雷箏合奏,並且藉由編曲手法使其展現年輕氣息。他們的老師就是我在依隆曼茲岡德雷箏音樂營的主修老師Vilma Timonen。當我在記者會上碰到她,著實下了一跳。然而她在每場Brelo的演出當中負責介紹這個年輕的樂團,積極誠懇的態度著實令我感動。

來自芬蘭民謠重鎮拉庫拉(Rääkylä)的Anttu Koistinen,其父親是芬蘭最有名的岡德雷箏製琴師Hannu Koistinen,從小耳濡目染跟父親學習岡德雷箏。後來Hannu Koistinen 發展出電岡德雷箏,Anttu Koistinen正好成為最佳代言人。今年才十三歲的Anttu Koistinen甫被選為芬蘭最大爵士音樂節「波力國際爵士音樂節」(Pori International Jazz Festival)的「年度新人」(young star),是有史以來獲得此殊榮的最年輕樂人。

Ritva Lundberg告訴我,岡德雷箏近年來在芬蘭音樂圈,包括流行、爵士、搖滾圈當中形成一股熱潮,許多樂人在其創作與演出當中使用岡德雷箏,加上它原本就在芬蘭民謠與古典音樂圈佔有一席之地(音樂會式岡德雷箏與家庭式岡德雷箏有許多由古典音樂改編或新創作之曲目),岡德雷箏儼然成為芬蘭音樂的代表。尤其是Hannu Koistinen所發展出電岡德雷箏,以及各種顏色的岡德雷箏,對青少年與兒童有很大的吸引力,許多小孩要求父母讓他們學習這種樂器。
訪問坦貝勒大學維拉特田野調查中心主任Antti Koiranen

稍晚在考斯提能,我訪問到Antti Koiranen,坦貝勒大學維拉特(Virrat)田野調查中心主任。Antti Koiranen原先修習英文文學,後來兼修瑞典文學,直到1969年受芬蘭民族音樂學先行者Ala-Könni的邀請,到坦貝勒大學擔任助教,才開始跟隨他學習民族音樂學,隨後獲得準博士文憑,留校擔任講師至今。之後協助Ala-Könni、Timo Leisiö成立民族音樂學研究所,目前擔任坦貝勒大學維拉特田野調查中心主任,研究芬蘭各地的傳統音樂專業與業餘組織,以及不同時期的芬蘭通俗音樂風格。

談到芬蘭的民謠復興運動,Antti Koiranen指出早在1930年代芬蘭便有民謠復興,但並沒有引起太大的迴響。1960年代,另一波民謠復興運動出現,當時的主事者強調傳統曲調是民謠復興最重要的對象,因此採錄只強調旋律。1968年民謠復興人士齊聚一堂,成立芬蘭民謠音樂協會。當時大家討論之後認為,為了延續民謠的生命,必須大量出版樂譜,但這股出版傳統曲調樂的熱潮後來引發新的問題,那就是民謠的風格消失了,因為大家都透過讀譜來認識民謠,許多樂譜所沒辦法記錄的訊息被省略。Antti Koiranen指出,當時雖然已有田野錄音問世,如芬蘭民謠研究的先驅Ala-Könni 的田野考察結果,但很少像今日被拿來當作學習傳統音樂之用。

Antti Koiranen表示,考斯提能是芬蘭少數保留民謠傳統相當完整的地區,很多地方的歌謠傳統已經流失。他指出,考斯提能的傳統配器包括兩支提琴、一支風琴、一支低音大提琴。少部份使用黑管與手風琴。考斯提能音樂的風格以輕巧、流動著稱,重音放在第二拍。

Antti Koiranen表示,Mauno Järvelä對芬蘭民謠弦樂風格的影響非常大,一如Heikki Laitinen對近年來芬蘭傳統歌曲歌唱方式的影響。他指出,芬蘭西部烏斯脫波士尼亞原本有很多種不同的Pelimanni音樂風格。但現在Mauno Järvelä的音樂推廣計畫成功,獲得相當強勢的主導地位,大家漸漸只熟悉、學習Mauno Järvelä的音樂風格。Antti Koiranen認為,這種影響基本上有它好的一面,因為它吸引年輕人學習,但他強調,不同地方音樂傳統之間的差異性的確逐漸消弭中,他認為Mauno Järvelä的方式保留了民謠的精神,卻無法保留不同民謠的風格。

當被問到Pelimanni傳統究竟與瑞典語裔居民的傳統音樂有無差異,Antti Koiranen指出兩者其實差異不大,器樂曲目(包括波斯卡、波卡、馬祖卡、華爾茲等多種風格)幾乎完全相同,他認為兩者的差別僅在於歌唱使用的語言不同(Pelimanni歌曲以芬蘭文演唱),以及樂句吟唱的節奏感有些微的差距,然而整體上來看並無二致。他認為兩者之所以分開來談,主要原因是使用瑞典語的芬蘭人希望保護自己的文化認同,才會特別強調其與Pelimanni音樂傳統有所不同。

談到芬蘭早期為何會成立國家民謠樂團Tallari,Antti Koiranen指出,成立國家樂團來自社會主義思維下,由國家支持音樂文化的構想。1980年代成立至今的Tallari民謠樂團及烏摩爵士樂團(Umo),甚至赫爾辛基的卡翠莉舞團(Katrilli)都是這種想法之下的產物。Antti Koiranen指出,芬蘭政府成立國家民謠樂團,主要是希望由該團透過學校巡迴演出,吸引學生參與民謠的學習、演出與消費活動。芬蘭政府認為,之前由民間樂人自發性從事這樣的工作效果不彰,應該設立一個專職樂團做這樣的事情;芬蘭政府認為由一個專職樂團推廣民謠,在方式上也比較有一致性。

Antti Koiranen指出,Tallari成立之初,也有些民間樂人擔心Tallari會搶他們的飯碗,但後來Tallari的成員很小心地回應這些擔憂,讓民間樂人了解到他們成立的目的,是要為國家負擔起傳承民謠的責任。Antti Koiranen指出,Tallari的團員是由政府組成遴選委員會選出,團員的專業具備一定公信力。

以考斯提能為基地的Tallari,是否僅專注推廣考斯提能的音樂風格?Antti Koiranen認為答案是否定的,「因為只有一名團員出身考斯提能」,「事實上很多時候Tallari會邀請其他音樂家一起演出」。

對於芬蘭新民謠的發展,Antti Koiranen認為傳統音樂的發展的確需要創新的力量。他提到有兩個老樂人曾跟他表示對於青少年岡德雷箏樂團Brelo的想法,「其中一個說自己年事已高,不懂他們的新東西,但他們的創新很好;另一個一開始說『那種東西我才不要聽』,可是後來聽完之後,他說他要收回原先的那句話。他說Brelo表現的很好,自己不該把話說得那麼快」。

訪問國家民謠樂團Tallari團長Antti Hosioja

七月十三日,我訪問到Tallari的團長Antti Hosioja,請教他關於Tallari成立的背景、目前運作的狀況,以及他對於傳統音樂未來發展的看法。

Antti Hosioja指出,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於1968年的大成功,讓有心人認為這是很好的時機,發展音樂節以外的活動,他們很積極地語政府與政治人物斡旋,後來便成功推動考斯提能民俗藝術中心(Folk Arts Center)的成立。之後他們又想說中心成立之後可以做些什麼,後來他們想到可以成立職業民謠樂團,讓團員與民俗藝術中心合作,專職從事保存、教學、演奏、研究民謠的工作。

1986年獲得經費,Tallari正式成立。目前每年經費大約37%來自芬蘭教育部,芬蘭國家電台出資約12%,考斯提能市政府出資約8%,團員自己的演出與教學費用佔33%。Tallari的經營不易,因為民謠圈厲害的人越來越多,很多還是自己的學生。

Antti Hosioja指出,Tallari目前的五個團員中,有四個人已經待了二十年了,第五位總是一、兩年便因為學業、婚姻或事業而離開。這次新進的團員已經是第十四位,「我們請她答應至少留在這兒五年」。Antti Hosioja表示,新人或許帶來新曲目與新氣象,但是待得長期一點樂團才能發展自己的風格,「世界知名的樂團,團員總是在一起演奏非常多年」。

Antti Hosioja表示,有些人認為Tallari就是演奏那些老曲目,但事實上他們的曲目一點都不窄,平均而言他們一年演奏五百首不同的曲目,像這次考斯提能音樂節期間,他們得演奏一百五十首不同的曲目。Antti Hosioja說,他們並不是只會演奏芬蘭的傳統音樂,「對我們而言,音樂只有好與壞兩種,只要我們喜歡我們就會演奏。只是我們跨界相當謹慎」,「比如我們曾經以Cajun的音樂風格演奏考斯提能的古調,也曾經用考斯提能的風格演奏巴哈」。

「Tallari的任務是保存並且發展芬蘭的傳統音樂,讓傳統的曲目與風格被人了解」。「我們一年在學校巡迴演出五十場,同時展示傳統的樂器,一次展示約三十件樂器」,「此外還有五十場芬蘭國內、外音樂會」,「幾乎每個星期天我們都在巡迴」。「我們也固定在阿拉科尼音樂學校、中央烏斯脫波士尼亞大學,以及其他音樂學校教授民謠」,Antti Hosioja說。
對於傳統與創新的議題,Antti Hosioja說他並不擔心融合樂(fusion)會讓傳統音樂消失,「我不用怕傳統消失,只是在創造之前,我們應該認真地學習傳統,了解傳統」,「我們必須虔誠地看待傳統,尊敬傳統」。

對於Mauno Järvelä的教學,Antti Hosioja說他不擔心小孩會因此演奏出一樣的東西,「每個小孩有自己的個性、經歷、想法與判斷。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他們成長之後會發展新的風格。Mauno Järvelä給小孩建立的基本技巧很好,他讓小孩擁有工具能夠發展出自己的東西。我不認為這是錯的」,「音樂老師以及所有的音樂學校應該擔負起延續傳統的任務,這不應該是Mauno Järvelä一個人的任務」,Antti Hosioja說。

訪問芬蘭民謠歌唱家Liisa Matveinen

稍晚在Tallari的演出結束後,我訪問到前Tallari成員、民謠歌唱家Liisa Matveinen。她是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第一屆的學生,目前任教於母校以及約恩蘇音樂學院。

身為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最早畢業的學生,Liisa Matveinen毫不隱藏她對母校的自豪。「我們系是全歐洲,甚至全球民謠高等教育的先鋒」。

但Liisa Matveinen表示該系成立之初,也沒有人確定民謠音樂系該教些什麼,當時老師與學生一起經歷了實驗的階段。「1983年前,芬蘭沒有幾個人懂民謠。 直到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成立,系上師生才開始系統性地整理、傳授芬蘭民謠的知識」。

Liisa Matveinen指出,一開始他們從學習古典音樂的方法下手,透過前人採集的樂譜來認識民謠的結構、作曲方式與風格。後來才發展出現在使用的、以聽奏(相對於視奏)為主要學習方式、以老錄音為重要學習素材的教學方式。她指出使用錄音與樂譜教學有很大的差別,「錄音才能讓後人聽到節奏、語法、風格;樂譜只有生硬的音符」。

Liisa Matveinen目前以教授歌唱為主,她相當重視傳統歌謠的音樂根源,要求學生一定要從學習演唱傳統歌謠開始,之後才創作自己的音樂。「學習老東西、認識自己的音樂根源非常重要」,「認識音樂根源讓我以自己為榮」。「我跟學生說,你們必須學習傳統音樂表現的基本原則、技巧,等你有能力控制這些原則與技巧,你便能擁有創造的能力」。

Liisa Matveinen指出,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教學精神,大體而言,可說是「透過演出進行研究」以及「透過研究發展新的演出方式」。她強調民謠音樂家必須找到自己的路,演繹自己的音樂。「沒有純粹的民謠,因為你不可能阻擋民謠受到其他音樂類型的影響」,「民謠的創新是必要的,音樂文化不改變必將死亡,只有博物館能將常民文化的形態固定不變,但當文化進入博物館,它也就失去生命力了」。

Liisa Matveinen表示自己從未覺得民謠過時,她說學習民謠使她認識、愛上其他音樂種類,因為「民謠是如此單純」,她得以從中學習「音樂如何被組織、被創造」。她說,學習民謠讓她從而進入爵士、藍調、流行、西方古典音樂等其他音樂風格的世界。她認為民謠是認識其他音樂種類很好的出發點。

目前芬蘭有很多人投入民謠的學習、演出與教學,競爭可說相當激烈。Liisa Matveinen目前除了與自己的女歌團繼續創作,也與芬蘭各地業餘合唱團合作,與他們一起改編傳統的芬蘭詩謠,讓更多人有機會以新的方式傳唱這些傳統歌曲。她表示由於競爭激烈、市場規模小,芬蘭民謠音樂家早就在中歐地區國家演出。「競爭激烈,我們這些老樂人甚至無法排上考斯提能音樂節的演出機會」。

Liisa Matveinen目前與另外三位前輩級的芬蘭民謠歌唱家Tellu Turkka, Katariina Airas以及Nora Vaura共組女歌團Suden Aika。她稱她們的音樂為「人聲四重奏」(vocal quartet),並表示她們將繼續探索民謠歌唱的藝術。

訪問民謠經紀公司Different Level負責人Karja Bloigu

七月十三日,我訪問了民謠經紀公司Different Level的負責人Karja Bloigu,請教她西貝流士音樂學院Heikki Laitinen教授所執行之改善民謠樂人生活計畫的細節。

Karja Bloigu指出,這個名為「芬蘭民謠與民俗舞蹈專業人員發展計畫」(Development of Folk Music and Dance for Professional Sector)的專案,目的是要「為民謠樂人爭取更多的巡迴演出機會,以及與爵士、搖滾音樂人同等的演出待遇」。同時,該計畫也希望「讓觀眾能更了解民謠樂人,讓他們認同民謠也是一種具有高藝術性的表演藝術類型」。

Karja Bloigu表示,在芬蘭,民謠樂人很難靠演奏過活。「有錢有閒的中產階級多在音樂廳中消費古典音樂與爵士音樂,民謠對他們而言不是高等藝術(High Art),而是生活當中自娛娛人的音樂,不值得花太多錢觀賞」。「至於年輕人多習慣消費搖滾樂,對於傳統音樂則多認為是老掉牙的東西」,「吊詭的是,他們對於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新創作民謠,卻認為是高不可攀,有距離感,很難親近的作品」。

Karja Bloigu指出,現在連酒吧與音樂餐廳業者都經常認為民謠只是好玩的東西,不是一種專業。「他們很少聘請民謠樂人演出,即便邀請民謠樂人演出,也對其相當吝嗇,一場五十歐元就想打發他們」。

Karja Bloigu強調一般閱聽人則認為民謠樂人只會演奏那些傳統曲目,事實上民謠樂人能演奏許多不同的音樂。「喜歡傳統音樂的聽眾,期待民謠樂人演奏波斯卡(Polska)等「他們刻板印象當中的曲目」。「他們不習慣民謠樂人演出新編民謠」。「Maria Kalaniemi日前在考斯提能演出時,中場休息時間接到一大堆現場觀眾的簡訊,請她不要光演奏晦澀、曲高和寡的新作品,應該趕快帶來其先前膾炙人口的舊作」,Karja Bloigu說。

Karja Bloigu指出,除了少數大牌民謠樂人,芬蘭媒體其實不太管民謠活動,也很少報導民謠的訊息。「大多數媒體人認為新民謠不是民謠,因此更少報導新民謠」。「電台沒錢,有意思的民謠專業節目往往播了一陣子便因為沒經費而停播。電視則根本沒有相關的專業節目」。「民謠對媒體人而言是沒有市場的題材,他們認為『只有老人才在聽民謠』」。

「我們的計畫就是要打破上述這些迷思,讓民謠的形象更平易近人,讓更多不同的聽眾了解民謠、願意接觸民謠。讓民謠樂人能獲得與古典音樂、搖滾樂、爵士樂等音樂類型的樂人一樣的公平待遇」。「另一方面,我們也希望讓媒體與大眾了解,新編民謠也是芬蘭民謠」。

「我們計畫第一期要扶持的對象,是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攻讀演奏博士學位的兩位學生,一人主攻口琴,另一人主攻手風琴」,「為什麼要選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博士生?首先因為他們是年輕而專業的音樂人;其次因為他們必須開3到5場完全不同風格的音樂會才能畢業,因此開音樂會與準備曲目對他們而言稀鬆平常;在者他們比其他音樂家對民謠有更多的準備與了解」。「我們也希望這些演出能讓觀眾了解,民謠演奏博士也能平易近人地在酒吧、音樂餐廳演出高度專業的民謠作品,讓觀眾見識民謠前所未有的可能性」。

Karja指出,他們希望民謠樂人能與其他音樂圈的樂人有更多的交流,「芬蘭搖滾樂在全球搖滾樂市場已經佔有一席之地,如果民謠樂人有機會跟芬蘭搖滾樂人合作,應該能使他們在全球舞台上有更多曝光的機會」。

訪問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公關主任 Sohvi Sirkesalo

十五日記者會結束,我請教音樂節公關主任Sohvi Sirkesalo今年的票房銷售情形,她很大方地指出,直到十四日晚上估計有六萬七千人次,預估十六日音樂節閉幕時會有八萬五千人次左右。比去年的十萬人略少。她表示,內部分析的結果,人數減少的原因,首先可能是去年邀請了知名的流行樂人,今年則以民謠樂人為主。其次可能是因為世界盃足球賽正在舉行。她說儘管觀眾人數略微減少,今年節目品質很好,他們還在評估是否要為了增加觀眾而調整節目方向。Sohvi Sirkesalo指出2007年是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四十週年慶,預計會設計特別節目。

訪問考斯提能音樂節執行長Pekka Leinonen

七月十五日,我訪問到考斯提能音樂節執行長Pekka Leinonen,請教他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動員的情形,以及這個音樂節對於當地居民的重要性。

Pekka Leinonen表示,每年考斯提能鎮靠此音樂節的門票收入、音樂節餐飲服務、CD/書籍/紀念品販售,以及廠商贊助,一共進帳約五、六百萬歐元。音樂節對當地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Pekka Leinonen表示,每年芬蘭教育部補助考斯提能民俗藝術中心年度經費總額的20%,其餘均需要靠音樂節的收入支付。目前每年音樂節從總收入當中播付約兩百五十萬歐元給民俗藝術中心。他很坦白地說,每年音樂節的製作成本約為一百五十萬歐元,「今年音樂節應該可以收支平衡。我們必須保持收支平衡,因為如果我們賺得太多,芬蘭教育部可能減少給我們的補助」。
Pekka Leinonen表示,目前考斯提能民俗藝術中心有二十五名專職人員(包括Tallari的成員),其中五人負責規劃每年的音樂節。「但音樂節期間,大概有超過兩百人直接為音樂節工作,這還不包括當地居民為音樂節勞動的人數。如果包括餐飲、交通、住宿,間接勞動人口約五、六百人」。「以今年為例,鎮上約一百一十戶家庭提供民宿,五十到七十家餐廳提供餐飲。考斯提能鎮總共也只有約四千五百人,整個鎮上為音樂節所動員之人數便高達八、九百人,約20到25%」。

Pekka Leinonen指出,長達九天的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每年一共約有四、五百名音樂家參與表演,來自考斯提能鎮上的年輕人與小孩樂手至少佔了五分之一。 整個音樂節從前一年的九月開始籌辦;每年音樂節結束後,鎮上會有一個多月的假期,之後便又開始籌備來年的音樂節。

Pekka Leinonen表示,考斯提能音樂節是芬蘭少數成功的「音樂造鎮」案例。它與波力爵士音樂節、賽娜尤基探戈音樂節、薩佛琳娜歌劇節堪稱芬蘭最大的音樂節。與同在芬蘭西部的波力爵士音樂節、賽娜尤基探戈音樂節一樣,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對於整個芬蘭西部烏斯特波士尼亞地區(Ostrobothnia)的經濟、社會與文化發展有相當大的影響力。「很多城鎮想學習考斯提能的經驗,但因條件不同,幾乎無一成功」。

對於此次音樂節參與人數稍減,Pekka Leinonen認為這不表示人們對於民謠的興趣降低。「然而不可否認地,我們遭遇到的競爭越來越多。人們在夏天有各種渡假選擇,不一定會來我們的音樂節,有些人甚至只留在自己的夏季渡假小屋而不參加活動」。「即便身為芬蘭最成功的民謠音樂節,我們還是得思考該如何維持並增加觀眾」Pekka Leinonen說。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 旅行日誌12, 賽納尤基探戈音樂節

2006/7/6~2006/7/7
賽納尤基探戈音樂節

七月六日,我來到賽納尤基參加第二十屆探戈音樂節。

早在二十世紀初自阿根廷傳入,探戈便風靡芬蘭,成為最重要的通俗音樂種類, 後來在芬蘭作曲家Unto Mononen、Olavi Virta等人的創作之下,更進一步發展初獨特的芬蘭探戈(Finnish tango),後者有很多名曲於1960年代與披頭四共據芬蘭流行音樂排行榜冠軍,今天則早已成為雋永的經典之作。

對於許多中壯年芬蘭人而言,探戈仍是其音樂生活中最重要的元素。這也是為什麼賽納尤基探戈音樂節可稱為芬蘭最重要的民謠音樂節之一。

由於七月初有許多音樂節同時發生,我僅在此停留了一天半,便得繼續前往下一站。然而在這短暫的停留當中,我確實感受到芬蘭人對於探戈的熱愛,以及它如何真實而低調地存在在中壯年芬蘭人的生活當中。儘管音樂節期間,整個芬蘭電視台與報紙都可見到賽納尤基探戈音樂節的相關報導,但在音樂節現場看著參與者和著音樂,靜靜地和自己熟悉或陌生的舞伴跳過一首又一首,我想這舞絕不只是一年做一次的事,相反地,它必然踏實地存在在這些人的生活當中。

賽納尤基探戈音樂節之所以這麼受芬蘭人矚目,另一個原因是每年在音樂節期間,主辦單位會舉辦一場評選當年度「探戈歌王」、「探戈歌后」的選拔大賽,最後的冠軍就像選美冠軍一樣,會在接下來一年當中,巡迴芬蘭國、內外演出,幾乎所有芬蘭人都會認識他們,也因此重要性非比尋常。

記得在音樂節期間,芬蘭國家電視台(YLE)大半天都在播送探戈的檔案節目,音樂節現場有看不完的歌唱演出,跳不玩的舞;旁邊的公園則總是有老師在教舞,有民眾在學舞。我本來想去親身感受「探戈歌王」、「探戈歌后」比賽的實況,沒想到近一萬人的場地,門票早就全部售罄。只好在家看MTV 頻道的現場轉播。整場節目就像奧斯卡頒獎典禮一樣緊湊,穿著華麗晚禮服的來賓走過鋪滿鮮花的紅地毯則是必要的儀式。節目中主持人幽默逗趣的串場、參賽者卯足全力的演唱,讓人看得十分過癮。滿檔的廣告顯示這是個熱門的節目,節目進行中則不斷有跑馬燈要觀眾寄手機簡訊參與最佳人氣獎的票選。準決賽五男五女參賽者表演完之後,去年的歌王登台演唱。他的聲音低沈渾厚,感覺有點拉丁血統,相當英俊。他的演出博得滿堂彩(事實上我覺得他唱的的確比今年的歌王好),也為準決賽劃下完美句點。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 旅行日誌11, 薩佛琳娜國際歌劇節

2006/7/5
薩佛琳娜國際歌劇節

七月五日,我前往芬蘭東部的歌劇之都薩佛琳娜參加歌劇節,觀賞由芬蘭當代作曲大師Aulis Sallinen作曲、作家Paavo Haavikko作詞、以芬蘭歷史為背景所創作的歌劇「Ratsumies」(The Horseman)。

座落於芬蘭湖區(Lakeland)中心的薩佛琳娜歌劇節是芬蘭最重要的音樂節之一,每年吸引六、七萬熱愛歌劇的觀眾來此一遊。歌劇節所在場地歐拉芬琳娜堡(Olavinlinna)原是十五世紀瑞典統治芬蘭時期領土東方的碉堡,十八世紀與俄羅斯爭奪主權的過程中曾一度為俄羅斯佔領。直到1920年代,該城一直是芬蘭湖區蒸汽船交通的樞紐,今天則因其美麗景致成為芬蘭最知名的渡假勝地。

薩佛琳娜歌劇節的誕生可追溯至二十世紀初,並且與芬蘭民族主義運動有關。1907年,芬蘭女高音Aino Ackté參加在歐拉芬琳娜堡舉行的民族主義聚會,發現歐拉芬琳娜堡十分適合作為歌劇節的場地。1912年開始,她連續五年主導在此舉行的歌劇節,期間一共推出四齣芬蘭本土歌劇。一次世界大戰之後,薩佛琳娜歌劇節因芬蘭經歷一次世界大戰、內戰而停擺,直到1967年當地政府為青年音樂家舉辦歌劇課程,才重新舉辦歌劇節至今。

2006年的薩佛琳娜歌劇節從六月三十持續到七月二十九日為止,除了 Ratsumies之外,還有比才(Bizet)的卡門(Carmen)、莫札特(Mozart)的魔笛(Die Zauberflöte)、華格那(Wagner)的唐懷瑟(Tannhäuser)、芬蘭作曲家Jukka Linkola的Hui kauhistus(One Spooky Night )、威爾第(Verdi)的納布可(Nabucco),以及董尼才悌(Donizetti)的La fille du régiment(The Daughter of the Regimen)。

其中Ratsumies一劇的背景是三、四百年前瑞典與俄羅斯對峙之下的芬蘭,劇情是關於The Horseman與他的女人Anna如何與捉弄他們的命運搏鬥。故事最後以Horseman之死、Anna的悲歌收場。
當晚古堡內一千多人的場地幾乎座無虛席。搭建在古堡中庭的舞台與座位被巨大的帷幕包圍成一個室內場地,儘管是用老建築改建的戲劇場所,場內專業的燈光、音響、換幕,以及樂團監看舞台與監聽演出等裝置卻一應俱全,完全可滿足歌劇所需的各種繁複要求。

相較之下,整齣歌劇的風格的確與義大利式歌劇有很大的差別。首先在音樂部份,基本上這齣作於1974年的作品是一首無調性音樂,觀眾若聽不慣現代樂派的作品,恐怕會覺得不如以調性音樂創作之作品動聽。其次在舞台設計方面,道具裝置簡單,色調則以棕色、灰色、黑色為主,凸顯劇中場景—冬季北國森林、海岸邊的寂寥淒冷。

整體而言,本劇使用了很多屬於芬蘭傳說故事的象徵與隱喻,比如「穿著熊皮於夜晚到訪的陌生人」,似乎在劇中代表某種芬蘭人所熟悉的恐懼來源。由於我對於芬蘭傳說故事並不熟稔,即便有劇本輔助,我仍然不是很能理解故事所要表達的哲學意涵。然而,我可以感覺到該劇想表達在瑞典與俄羅斯雙強對峙局面下,居住在芬蘭土地上人們生活的顛沛流離與悲情命運。我想這是為什麼該劇被視為芬蘭民族主義的重要作品,並且被廣泛演出的原因之一。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 旅行日誌10, 赫爾辛基、坦貝勒訪談錄

2006/7/3~2006/7/4
赫爾辛基、坦貝勒訪談錄

訪問芬蘭岡德雷箏協會理事長Ritta Huttunen

七月三日,我在赫爾辛基訪問到芬蘭岡德雷箏協會理事長Ritta Huttunen小姐,談到岡德雷箏協會的主要活動。她指出岡德雷箏協會於1977年在坦貝勒成立,最早稱為「岡德雷箏演奏者協會」(Finnish Kantele Player Association),2005年原先的協會會長退休,在她接手之際因故決定遷到赫爾辛基。目前協會約有八百名會員,包括各地區性的岡德雷箏協會,但專職人員只有她一人。協會經費主要來自芬蘭教育部的挹注,以及會員繳交之會費。

Ritta Huttunen表示,岡德雷箏協會的主要活動包括出版協會季刊以及兩年舉辦一次芬蘭箏獨奏大賽、四年舉辦一次芬蘭箏合奏大賽。她認為經過這些年的推廣,岡德雷箏在芬蘭各級音樂學校當中已十分普遍,比如2005年有一百八十多人報名參加岡德雷箏大賽。

Ritta Huttunen指出,芬蘭音樂教育沒有設置標準本,教材有很多種,老師可自行選擇,但其中大多都包含岡德雷箏的教學內容。她認為如果初等與中等教師如果懂民謠,甚至有民謠的演奏能力,願意教學生民謠,學生學習民謠的需求就會大增。她感覺目前芬蘭有很多的老師對民謠很有興趣,「這是可喜的現象」。

岡德雷箏協會今年試辦「夏日音樂家徵選」,共有四人參選,最後選出年輕的音樂家Senni Eskelien作為協會今夏主打的樂手。 Ritta Huttunen指出她的雀屏中選主要是因為她能演奏電岡德雷箏,「因為夏日音樂家將上電視與電台節目演出,電芬蘭箏將是十分討喜而能成為矚目焦點的樂器,加上她有大舞台演出經驗,又熟悉各種音樂傳統,我們相信她是推廣岡德雷箏的最佳代言人」。Ritta Huttunen表示,夏日音樂家將在赫爾辛基的教堂、博物館與公園巡迴,並在多場音樂節當中演出。

前往坦貝勒欣賞薩米樂團Vilddas演出

七月四日,我前往坦貝勒,欣賞Marko Jouste以及Annukka Hirvasvuopio所組樂團Vilddas的現場演出。先前在各種場合遇見他們、接受他們的幫助、聽他們說先前的巡迴,卻一直沒有機會聆聽他們的現場演出,這次聽Marko Jouste說有這場演出,當然要把握機會。不過比較可惜的是,原本也是Vilddas成員的芬蘭文學協會研究員Risto Blomster因故無法加入他們的巡迴,因而也沒有參與這次演出。

這場演出是Vilddas前往烏克蘭演出的行前音樂會,地點位於坦貝勒的法瑞雅佛塔音樂吧(Variavirta Club)。現場觀眾大約六十多人,把這個小小的酒吧擠得水泄不通。Annukka Hirvasvuopio以薩米語演唱多首歌曲,重時展現薩米吟唱(yoik)的技巧。Marko Jouste也在其中一首擔任主唱,他們的音樂並沒有大起大落的旋律,也沒有太多幽微的和聲,Annukka Hirvasvuopio的歌聲則給人一種悠然的漂浮感。由於他們除了使用一般搖滾樂團常見的打擊、貝斯、薩克斯風,也使用了大量其他音樂文化的樂器聲響,包括中東音樂常見的烏德琴(Oud)、涅依笛(Ney),以及流傳於北印度的一種特殊手風琴,加上他們使用相對少見的節拍與調式,因而音樂呈現出特殊的異國情調,一種憂鬱冷清的氛圍。

音樂會結束後我到後台跟Marko一行人打招呼,碰巧遇到芬蘭近年來頗受好評的新唱片廠牌Aito的老闆Pekki Lehti,以及Vilddas的經紀人Katja Bloigu。Pekki Lehti這次是特別來頂替Risto Blomster的位置,擔任貝斯樂手,他之前長期擔任Värttinä的貝斯手,本身也是相當知名的音樂家。Katja Bloigu則是音樂經紀公司Different Level的負責人,由於她也是Heikki Laitinen教授主持之「改善民謠樂人生涯發展環境」專案計畫的成員之一,在計畫中負責聯繫、洽商民謠樂人的演出機會,我趁寒暄之際跟她敲定了稍後的訪談計畫。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 旅行日誌9,

2006/6/29~2006/7/2
哈帕非希民謠音樂節

六月二十九日,我從羅凡尼葉米坐車到哈帕非希,參加當地的民謠音樂節。今年渡過第十八個年頭的哈帕非希民謠音樂節,是芬蘭境內規模僅次於考斯提能的民謠音樂節,為期四天的活動,總計呈現四十多組的節目,等於每天有十組不同的節目在音樂節四個不同的場地上演。

在音樂總監、哈帕非希提琴教育家Timon Hannula的規劃下,今年哈帕非希民謠音樂節的節目相當多元豐富,除了芬蘭知名的民謠音樂團體如Doina Klezmer、Puhti、Hehkumo、Sväng、Timo Väänänen & Sari Kauranen、Ville Ojanen,主辦單位也邀請到來自其他國家的音樂家,比如來自亞美尼亞的Lucineh Hovanissian、來自法國的Melonius Quartet、來自外蒙古的Hosso與Transmongolia,來自愛爾蘭的Eitre、來自吐瓦的Shoraana Kuular。此外音樂節還有Timon Hannula指揮哈帕非登弦樂團演出,青少年業餘樂團發表,以及兒童音樂劇等節目。相較於羅凡尼葉米仲夏民謠音樂節偏重民俗舞蹈,哈帕非希民謠音樂節似乎偏重於呈現不同地區、國家的民謠。

據我的芬蘭朋友指出,就在部份芬蘭音樂節—如歷史悠久的奇浩斯(Kihaus)民謠音樂節—規模萎縮之際,近年來哈帕非希音樂節的觀眾人數卻逐年成長。他認為這可能跟主辦單位依據不同觀眾需求,規劃多元卻目標對象明確的節目有關。根據我的觀察,哈帕非希音樂節的節目規劃的確考量到不同觀眾群的消費習慣。比如搖滾樂團Maija Vilkkumaa、Lauri Tähkä & Elonkerjuu,以及雅俗共賞的愛爾蘭樂團Eitre的演出分別被安排在六月二十九日(四)、六月三十日(五)、七月一日(六)午夜時的主舞台上演出;輕鬆逗趣、老少咸宜的無伴奏重唱團Club for Five被安排在七月二日(日)下午演出;星期天整天則被設定為親子日,安排有多場青少年業餘樂團發表,以及兒童音樂劇演出。這些安排的確成功地吸引到不同的觀眾群,讓人不得不佩服主辦單位的行銷手法。

參加喉聲唱法工作坊

就像羅凡尼葉米的仲夏民謠音樂節,哈帕非希音樂節也設有音樂工作坊課程供人報名參加,只是這些課程同樣都是以芬蘭文在節目單上打廣告,若不是飯店人員告知,我根本不知道有這些課程。

由於芬蘭國家電台製作人Sirkka Halonen幫我先前跟音樂總監Timon Hannula打過招呼,當我到達音樂節現場拜訪他時,他親切地問我是否一切順利,我表示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報名參加課程,他查了一下課程表,發現當天稍晚開始有為期三天的喉聲唱法(throat singing)的工作坊,由來自外蒙古的音樂家Hosoo授課。我表示我很有興趣,可是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報名;沒想到他說沒問題,既然我有興趣,他跟課程組負責人說一聲,可以讓我免費參加!真是讓我又驚又喜。

課堂上連我一共有六個學生,其中有Sauli Heikkilä、Ilmo Mikkola、Jari Ilmonen三位大哥以前曾經練習過喉聲唱法。他們跟我說芬蘭有一個喉聲唱法的同好會,大家過去曾聚集起來找老師學習,先前他們曾聽過Hosoo老師在赫爾辛基的演出,這次有機會跟他學習他們都很期待。

Hosoo老師在為期三天的工作坊中,一共帶我們學習喉聲唱法(throat singing)與泛音唱法(overtone singing)兩種技巧。首先跟我介紹他的家鄉,外蒙古的Khord,並且稍微比較不同地區的外蒙古與吐瓦之間喉聲唱法的差異。接著他帶領我們作腹式呼吸的練習,並且帶領我們發不同的母音,藉此學習控制喉嚨用力的方式。

接著他帶我們練習從低音開始唱音階,並且要我們把一隻手放在嘴巴前造成回音,並且用耳朵分辨我們發出不同頻率聲音的過程中,基音(fundamental frequency)與泛音(overtone tone)關係的變化。

之後,他帶領我們運用舌頭控制泛音的頻率。他要我們把自己的口腔上顎想像成吉他的琴頸(neck),把舌頭的移動想像成手指按住不同的琴格(frets),藉由控制舌頭的位置,改變口腔上顎的聲音震動空間,進而發出不同的泛音。此部份技巧真是相當困難,聽到身旁有經驗的同學輕鬆地唱出泛音的音階,我真是相當羨慕。雖然老師與同學說我也成功地發出了不同的泛音,可是我自己卻分辨不太出來。後來Ilmo Mikkola跟我說,其實他當初也是練了很久才摸索出來,他說他原來的聲音根本不像現在這樣低沈,是因為有一段時間持續練習喉聲唱法,才變成這樣。他鼓勵我如果有興趣,只要持續練習便能見到成果。

訪問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創系教授Martti Pokela

七月一日,我幸運地參與了哈帕非希的記者會,並且藉機訪問到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創系教授Martti Pokela。先前在赫爾辛基的時候,我就希望訪問Martti Pokela教授,可是當時Heikki Laitinen教授說他生病住院,暫時無法接受訪問,我以為大概沒有機會訪問他了,沒想到就在我抵達哈帕非希前幾天,Heikki Laitinen教授傳簡訊跟我說,Martti Pokela教授會到哈帕非希參加一場獻給他的音樂會,我可以找機會訪問他。我跟音樂節公關經理聯繫後,她說很歡迎我參加記者會,和其他媒體記者一起提問。我本來還擔心到時候記者會以芬蘭文舉行,我根本聽不懂,沒想到後來很幸運地,喉聲唱法工作坊的同學Sauli Heikkilä的女朋友Outi Nummi表示願意當我的翻譯,我才得以順利地在記者會上提問,並且獲得Martti Pokela的回答。必須說明的是,Martti Pokela教授以芬蘭文回答我之內容,後來獲得台灣駐芬蘭代表處Reetta Lindgren小姐之協助翻譯為英文,在此一併致謝。

Martti Pokela教授指出,西貝流士民謠音樂系一開始招生時,進來的學生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民謠的演奏能力與基本知識,可是他們對民謠有強烈的興趣 他們是各地音樂學校附屬高中的學生,當時這些附屬高中並沒有很多民謠的課程。但現在進來的學生已不可同日而語,很多新生已經具備很好的演奏能力。他表示, 在西貝流士民謠音樂系,很多時候是由學生向老師要求他們想學什麼,老師可能說:「OK就學這個吧!」然後才開始上課。尤其在系所成立之初,學生往往與老師一起研究教材與教法,老師也從中學習很多。

Martti Pokela教授表示,目前學生目前在民謠音樂系除了必修芬蘭箏,還需要學習各種樂器。他認為多重樂器演奏能力相當重要,因為它能拓展學生即興與變奏的能力。

談到創系經過,Martti Pokelar教授指出,當初是他去遊說芬蘭教育部,要到資金之後,由他逐步設立系所規矩,「我跟學校
說,如果你不喜歡我訂的規矩,你可以開除我,可是如果你要我做,就不要想改變我」。強勢卻能幹的他,後來受到學校充分信任與授權。

1983年,他向大眾重新介紹了五弦芬蘭箏,之後希望推動每個學校都能有芬蘭箏,後來芬蘭的Oko銀行捐贈了一百五十萬芬蘭馬克(約合台幣九百萬)推動這個計畫,在考斯提能製造了幾千支芬蘭箏,分送芬蘭各級學校。

當被問到創作與傳統是否難以並存?Martti Pokelar表示「當然不是」!他強調,重點是音樂家必須有掌握傳統風格的能力。他提到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大家相當重視傳統的價值,「系上經常邀請民間藝師到學校示範何謂老傳統,每次請他們駐校教學一到兩周,讓學生與老師有機會從中學習、分析何謂傳統的風格」。 Martti Pokelar表示,新與舊並不互斥,兩者皆相當重要,「當兩者結合,才會有源源不絕的創作」。 他認為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即興很重要,音樂家應該從生活當中尋找各種訊息,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從中激發自己的創作靈感。他強調,在尋找靈感的過程中,保持「幽默感」相當重要,另外應學習包容、接受不同的概念。「即興的不二法門是讓已經過去的過去,不要裹足不前,總是向前邁進」,Martti Pokelar說。
Martti Pokela提到自己的女兒目前是西貝流士音樂學院音樂教育系的老師,她經常到不同的地方採集傳統音樂,他自己也從這些採集結果中獲得很多創作的靈感。

談到對於電芬蘭箏的想法,他笑著說「那是個有趣的新發明」。他說自己有一把別人送的電芬蘭箏,「但不是很管用」。他認為電芬蘭箏至今尚在發展中,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它的確拓展了芬蘭箏的演出可能性,「這令人相當興奮」。

訪問岡德雷箏音樂家Timo Väänänen

七月一日,我訪問到芬蘭知名岡德雷箏音樂家、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講師Timo Väänänen,談到他與製琴家Hannu Koistinen的合作,如何因緣際會引發芬蘭年輕人學習岡德雷箏的熱潮。

Timo Väänänen指出,十五世紀開始,音域更寬廣的樂器從中西歐傳入芬蘭,這些樂器以及其帶來的曲目,正是目前在芬蘭西部沿岸地區流傳的pelimanni音樂。「雖然在15世紀即傳入,Pelimanni音樂卻是在十八、十九世紀才開始盛行」。他指出,1850年左右有人發明二十、三十弦的岡德雷箏,用來演奏古典音樂鍵盤樂與弦樂的曲目。在此之前芬蘭流傳的岡德雷箏以五弦、十弦為主。

Timo Väänänen說,在Pelimanni音樂盛行之前,岡德雷箏盛行於整個芬蘭,當時的岡德雷箏曲目很像現在的極簡主義,旋律只有簡單幾句,音樂的完成得靠演奏者的即興與變奏,「有時候這些旋律不一定是一首完整的曲子,可能只是幾個句子」。他表示,過去的樂人靠著即興與變奏,演奏上個幾小時是稀鬆平常的事。由於單純不停重複,音域又窄,演奏者很容易進入「出神」(trance)的狀態,這也是為什麼當時的岡德雷箏音樂與芬蘭傳統的薩滿信仰(shamanism)有關。

Timo Väänänen表示,Pelimanni屬於中歐的音樂文化,與早先的岡德雷箏音樂相較,Pelimanni音樂有固定的樂曲結構,比如華爾滋(walze)、波卡(pocka)、波斯卡(polska)、馬祖卡(marzukka)等舞曲風格,都有其各自的樂曲結構。
Timo Väänänen指出,基督教的傳入可能是Pelimanni興盛、岡德雷箏音樂文化沒落的主要原因之一。他表示,宗教改革之後,基督教會在芬蘭更加壓抑傳統岡德雷箏的音樂,因為它一方面象徵薩滿的異教文化,另一方面與代表「正統」的中西歐音樂文化有所不同。「當時,基度教會為了不讓人覺得他們壓抑傳統音樂,很有技巧地提倡中西歐音樂文化—他們雖然也用卡列瓦拉節奏(kalevala metre)創作教會歌曲,卻以中西歐的聖詠音樂(hymn)作為結尾」。

Timo Väänänen認為 ,1983年,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成立,可以說是芬蘭民謠教育的轉捩點。之前很少人演奏五弦、十弦的小型岡德雷箏,小型岡德雷箏音樂文化幾乎死亡,但當時Pelimanni音樂以及流傳在芬蘭西部的大型岡德雷箏仍盛行。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目標之一,是復興傳統樂器,鼓勵學生用老方式即興、作曲。

他指出,由於除了演奏會岡德雷箏,其他種類的岡德雷箏製作皆未經過標準化,以致於目前有各式各樣的岡德雷箏—弦數不定、形狀不定、大小也不定。音樂家乃根據自己的需求訂製或自行製作樂器。「早先的小型岡德雷箏,包括五弦與十弦,是用一整塊木頭製作而成」,「1850年左右,有人開始用多塊木頭組合成大的岡德雷箏,以增加其音域,得以演奏中歐西歐傳入的曲目或新編曲目。這些岡德雷箏當中,沒有設機關、使用全音階的大型岡德雷箏稱為「家庭式岡德雷箏」(home kantele),有設機關、使用十二音音階的稱為「演奏會式岡德雷箏」(concert kantele)。他指出,1960年代,芬蘭有一位製琴師製作了25弦的岡德雷箏,為了行銷給年輕人而稱此種岡德雷箏為「大岡德雷箏」(Iso kantele),但事實上「家庭式岡德雷箏」、「演奏會式岡德雷箏」亦屬於所謂的大型岡德雷箏。

「除此之外,芬蘭中部薩瑞傑斐(Saarijärvi)地區流傳一種使用彈撥片演奏的岡德雷箏,稱為『彈撥式岡德雷箏』(stick style technical kantele)。這種岡德雷箏基本上有二十弦,下面還有兩層貝斯弦,這種岡德雷箏也屬於Palimanni傳統影響之前即流傳在芬蘭的傳統岡德雷箏。

「基本上,岡德雷箏家族中,五弦、六弦、九弦、十弦等小岡德雷箏,以及十五弦、彈撥式岡德雷箏,都可算是Pelimanni音樂傳入之前即流傳在芬蘭的岡德雷箏。家庭式岡德雷箏、演奏會式岡德雷箏、大岡德雷箏、 十一弦加四弦貝斯岡德雷箏,則屬於十九世紀中之後發展出的新形式。

Timo Väänänen表示,目前很多岡德雷箏演奏者流行站著演奏,把樂器當作吉他一樣掛在身上撥奏,其實這並不是芬蘭岡德雷箏的傳統演奏方式。古早以前曾經一度有人這樣演奏,但後來失傳。「近年來站立的演奏方式,其實最早是我去拉脫維亞學習寇克勒箏(kokle)時學到的。後來我請一位製琴師Hannu Koistinen為他訂做一台可站立演奏的芬蘭箏,沒想到從此在芬蘭流行了起來」,Timo Väänänen說。

Timo Väänänen是芬蘭第一個開始演奏電芬蘭箏的音樂家。談到為什麼會接觸這種樂器,他指出,1996年,製琴師Hannu Koistinen與某一家私人企業聯繫,希望他們贊助生產大岡德雷箏,Hannu Koistinen認為大企業贊助生產大岡德雷箏有助於其企業形象,但沒想到後來該公司希望他發明電岡德雷箏。隔一年,Timo Väänänen在巡迴過程中接受媒體訪問時,每每被問到「為什麼要演奏岡德雷箏」、「為什麼不像其他演奏家一樣,選擇一些『真正的樂器』」、「你能用岡德雷箏演奏搖滾樂/流行音樂嗎?」,讓他反思到大眾對於岡德雷箏可能有很深的刻板印象。經過進一步的調查,他發現大家對於岡德雷箏的印象包括「國家的樂器」、「很安靜的樂器」、「沒有色調的音樂」、「老樂器」、「博物館中的樂器」、「老人的樂器」。這些概念與搖滾樂的形象,包括「陽剛」、「強壯」、「重金屬」、「鮮豔的音樂色調」、「有趣」、「新潮」、「國際化」等形象完全相反。Timo Väänänen認為一般人對岡德雷箏的想像實在過於狹隘,因此他很希望能改變岡德雷箏的形象,讓大家重新肯定、接受、喜愛這種樂器。後來他決定與Hannu Koistinen合作,使用其製作的電芬蘭箏公開演出,沒想到因此引領風騷。由於Hannu Koistinen與Timo Väänänen認為, 傳統的岡德雷箏總是以原木色示人,頂多使用深色的透明漆;電岡德雷箏作為一種新穎的發明,要吸引年輕人學習,應該有完全不同的形象。因此他們決定製作紅色、藍色、黃色、白色等不同顏色的電岡德雷箏,結果真的在兒童與青少年音樂學校當中引發學習熱潮。

在演奏電岡德雷箏之前,Timo Väänänen說他從未接觸過電子音樂,但現在他的演奏生涯多了這項挑戰,他開始使用效果器、電腦軟體與電芬蘭箏,嘗試聲音的各種可能性,「這樣的探索很有趣」。Timo Väänänen說他熱愛傳統的岡德雷箏,但他衷心希望新的形式、新的作品也能受到歡迎,並且帶動更多人創造他們自己的音樂。

接受哈帕非希當地報紙採訪

七月一日早上,哈帕非希報(Haapavesi-Lehti)的總編輯Katariina Anttila突然打電話給我,問我是否願意接受她的採訪。她表示她從主辦單位那邊聽到我一個人從台灣跑到芬蘭做研究,對於我的動機很感興趣。我本來有些猶豫,心想自己本來是研究者,怎麼變成被研究者。但後來她表示只是簡單的採訪,我便與她約在會場進行了約二十分鐘的訪談。

她主要想知道我為什麼會想選芬蘭作為研究的主題?在芬蘭進行了哪些工作?台灣音樂家的演出條件為何?芬蘭的經驗對我有什麼意義?對於Martti Pokela教授提出了哪些問題?我一一據實而簡要地回答她。
事後她寄了一份刊出內容的電子檔給我,看到自己出現在芬蘭文報紙上,還真是相當有趣;只希望自己的受訪也讓更多芬蘭人注意到台灣音樂的發展現況。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 旅行日誌8, 羅凡尼葉米仲夏民謠音樂節

2006/6/23~2006/6/28
羅凡尼葉米仲夏民謠音樂節

六月二十三日早晨,坐了超過十小時的火車之後,我終於抵達拉普蘭的首府、傳說中聖誕老人的故鄉羅凡尼葉米,參加此地的仲夏民謠音樂節(Rovaniemi Jatajaiset)。之所以有此仲夏民謠音樂節,據說是因為每年此時,羅凡尼葉米與其以北地區進入永晝,居民為歡慶仲夏美好時光的開始,便聚集在一起唱歌跳舞、飲酒狂歡。

當天從火車站進入市區,我發現其實街上居民並不多,很多商店都未營業。後來詢問旅館人員,才知道羅凡尼葉米基本上是個大學城,此時因正值暑假,學生都已回家,許多商家因生意不好,鎮日日光又是如此美好,索性暫時歇業渡假去,因此整個城市人氣不如平時旺盛。比較誇張的是,我所居住的旅館生意似乎相當清淡,連我不到五個人進住,連旅館人員都是我打了電話後才來幫我辦理入住手續。一個人走在空蕩的大街上,我不禁懷疑這個音樂節是不是乏人問津。

音樂節開幕

當天的音樂節開幕式於晚間九點在河畔的大帳篷舉行。在位於全世界最北端的麥當勞解決了晚餐,我依時間前往場地。河畔旁民俗舞蹈與樂團的演出已經上演,但一開始並未見到人潮,工作人員甚至比觀眾來得多,直到時間越來越接近午夜,人潮才開始湧現。

十一點多開幕典禮正式開始,主辦人致詞完之後,原本為民俗舞蹈伴奏的樂團奏起芬蘭國歌,全體肅立齊唱。之後工作人員點燃河畔邊兩個人高的樺木堆,熊熊火焰映照在河畔,煞是壯觀。我跟身旁一位來自美國的民族音樂學教授Andrew Kaye聊起天來,稍後在他的介紹下,我也認識了他的同行朋友,包括來自奧盧(Oulu)的Eeva-Riitta Kokkonen與Tuomo Kokkonen母子,羅凡尼葉米的美豔醫師Meria Mikko,以及來自庫歐皮歐(Kuopio)的情侶Kimmo Jokivarsi與Piia Savolainen。Kimmo Jokivarsi很友善地跟我聊了很久,他與Piia Savolainen目前都還在庫歐皮歐大學念書,他正在攻讀醫療物理學(medical physics)的博士學位,專攻醫療顯影。他提到他們幾個朋友與Andrew是因阿根廷探戈而結緣,他說在芬蘭,跳芬蘭探戈的人很多,可是卻很少人跳阿根廷探戈,所以基本上這個小圈子裡的人都相互認識,Andrew是透過網路認識他們,這次聽說Rovaniemi的仲夏民謠音樂節有探戈的專題,特別跑來參加。Kimmo Jokivarsi跟我說了不少芬蘭舞蹈的發展現況,以及他自己跳舞的經歷。他說他和Piia Savolainen是跳國標(international ballroom)出身的,以前還到美國參加過比賽。

當晚稍後的演出包括小孩的民俗舞蹈,與年輕男女的民俗舞蹈與現代舞演出。舞碼幾乎都是男女雙方以集體方式挑情,男生秀完後換女生秀,接著男女雙人舞,接著交換舞伴,然後一起跳群舞。

這些年輕舞者穿著傳統服飾演出時,展現自信的大方態度,絲毫不讓人覺得穿著傳統服裝會讓他們感到不好意思。我想這或許與芬蘭傳統服飾、民俗舞蹈、民謠仍常見於現代生活、歲時慶典、藝文活動當中有關。然而或許另一個重點是,他們演出的舞蹈與音樂設計,傳達了自然樸實的美感,而非刻意以復古情調或新潮流行的動作與編曲譁眾取寵。我想這是為什麼這些年輕樂人與舞者願意學習傳統音樂與舞蹈、願意參與演出,觀眾願意花錢參與活動的重要原因。

音樂節活動

仲夏民謠音樂節從六月二十三日到七月二日,為期十天。由於我計畫二十九日前往哈帕非希參加芬蘭第二大的民謠音樂節,因此只停留在羅凡尼葉米到二十八日。

音樂節活動地點分散在羅凡尼葉米的五個場地,包括河岸大帳篷、市中心廣場、教堂、Wiljami文化館, Rovala學生會館。由於不同場地之間距離不近,我多半選擇參加主要會場--河畔大帳篷當中的活動。

在河畔大帳篷的活動大約於每天下午開始直到午夜,一般而言每天有一兩個特定的主題,比如二十五日、二十六日的主題是阿根廷探戈的演出,二十七日的主題是青少年搖滾樂,二十八日由來自挪威的薩米樂團「跨界吟唱」(Transjoik)擔綱。

大致上而言,節目流程一開始均由符合該主題的幾個樂團輪番上場演出,之後會場播放音樂,開放觀眾自行跳舞,最後有一場長達五、六小時的豪華歌舞團演出,觀眾可坐著觀賞,亦可在台下隨音樂跳舞。有趣的是,不管節目是不是觀眾跳舞時間,只要音樂節奏感重、現場氣氛佳,便有觀眾手舞足蹈起來。基本上整個音樂節期間,觀眾席旁的走道總是看得到有觀眾隨著台上的音樂演出跳舞,不像很多所謂的正式音樂表演,觀眾總是維持所謂觀眾的角色,靜靜觀賞台上的演出。這種觀眾的自發性參與,提高了演出活動的互動性,台上台下甚至直接有對話,場內氣氛因而變得十分動態。

記得二十四日從晚上九點到午夜兩點的現場樂團伴奏跳舞時間,節目安排每小時進行不同的跳舞主題,包括芬蘭探戈、Jive、Easy Jive、狐步(Fox trot)、恰恰、華爾滋、Humppa、Jenkka,以及北歐最近幾年新流行的Bugg等民俗與社交舞。我在會場中再次遇到Kimmo Jokivarsi與他的舞伴Piia Savolainen。一開始我只在會場旁看他們跳,後來他們退場休息時看我自己一個人在旁學習,便很熱心地跟我解說各式舞步。後來Kimmo Jokivarsi跳到累了,Piia Savolainen突然問我想不想也進場試試,我當然是躍躍欲試,她就帶著我跳剛剛他們教我的各式舞步,包括Easy Jive、Fox trot、華爾滋等。後來Piia Savolainen與Kimmo Jokivarsi再次進場跳舞,我在旁邊自己練習,身旁的阿姨看我這麼有興致,又拉著我進場與她共舞,帶著我一起跳。更妙的是,和這位阿姨跳完一曲後,旁邊另外一位阿姨便說她也要跟我跳,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只能說這些芬蘭阿姨真是相當熱情友善!

二十五日晚上從六點到十二點同樣是跳舞時間,不同的是,每相隔一小時有老師帶領觀眾一起跳舞,課程之後則有一小時讓剛學會舞步的觀眾可以隨著現場樂團伴奏起舞,我覺得這是很人性化的設計,讓初學者得以從中建立成就感。當天老師前前後後一共教了芬蘭探戈、Jenkka、恰恰、Humppa 等舞步。練習時大家排成一圈,輪著跟不同的舞伴跳。很多大姊與阿姨很厲害,還好心糾正我這個初學者的姿勢;跳Jenkka的時候我帶著他們轉圈,她們樂的不得了,不過有些年紀比較大的媽媽好像不習慣這麼大動作的舞蹈,跳完臉色好像有些不自在…

參加阿根廷探戈課程

二十四日碰面時,Piia Savolainen跟我說二十六日開始有阿根廷探戈的團體舞蹈課,問我要不要去上,我才發現原來有這些活動,因為英文的節目單上根本沒有這些課程資訊。我本來很猶豫是否要參加,因為課程將以芬蘭文進行,但Piia Savolainen與Kimmo Jokivarsi好心地說他們會參加課程,以觀摩老師怎麼教初級班的學生,到時候可以幫我翻譯,所以我就開心地報名參加了。
兩個早上的課一共三小時,老師帶領我們先練習如何以探戈的方式走路:舞者一腳每次踏出新步伐,必須自另一腳旁摩擦而過,從腳尖往前磨蹭地面踏出,後退亦然。之後進行舞姿的體態練習:男方左手持女方右手,男方左手與女方右手與水平線成三角形。男方右手扶女方上腰。男方左手高度為男方耳朵下緣。男方身體右側貼女方左側,男方挺腰之餘上半身微微前傾,眼睛直視對方。接著我們練習阿根廷探戈的基本八拍步伐,並且依此練習轉圈與移動。老師提醒我們,跳阿根廷探戈之時,永遠由男方決定移動方向,帶領女方轉圈,女方永遠只跟隨男方,也因此男方動作必須明確肯定,不能有所遲疑,否則會造成女方不了解暗示或誤解,而導致雙方無法有默契地進行移動與轉圈的動作。我覺得這部份真的是相當的困難,我練習了好久還是沒辦法作好,我的練習舞伴們常常搞不清楚我到底要轉哪個方向,還好她們都很有耐心,願意陪我從錯誤中學習。

參觀羅凡尼葉米極地博物館

六月二十七日下午,我利用時間參觀了位於羅凡尼葉米的極地博物館(Arktikum),該館是芬蘭最知名的博物館之一,包括極地研究中心(The Arctic Centre)與拉普蘭省立博物館(The Provincial Museum of Lapland),不僅建築獨特—整個博物館像是一列高大的玻璃火車,由羅凡尼葉米向奧那河口(Ounasjoki)突出—所展出的極地自然與人文景觀更是豐富而詳細。其中拉普蘭省立博物館曾獲得歐洲理事會(European Council)選為年度最佳博物館。展出內容包括拉普蘭地區的地質、氣候、自然生態與人文發展史;整個北歐、俄羅斯、西伯利亞的薩米族群和語系分布以及各自發展出的薩米文化;居住於拉普蘭地區的芬蘭人文化等等。

當天晚上音樂節活動結束,Piia Savolainen與Kimmo Jokivarsi邀請我到與他們同行的Meria Mikko家中作客聊天,當天Eeva-Riitta Kokkonen與Andrew Kaye教授也在場,我們大家聊了很多各自的旅行經驗,以及對於彼此國家的印象。

席間Andrew Kaye教授無意間提到自己認為台灣屬於中國一部份,我還來不及反應,Piia Savolainen與Kimmo Jokivarsi兩人馬上為我提出異議,表示他不應該這樣簡化別人的政治問題,場面一度有些尷尬,後來我跟他們解釋台灣與中國之間政治情節的歷史背景,才為這個話題緩頰。後來Piia Savolainen與Kimmo Jokivarsi送我回旅館,下車前我為他們對於台灣政治處境所抱持的同情與同理心向他們道謝,他們很感性地表示這沒什麼,並說雖然他們不完全了解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但他們知道不應該簡化別人的情感與認同。他們的誠懇與體貼讓我相當感動。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 旅行日誌7, 赫爾辛基訪談錄2

2006/6/19~2006/6/22
赫爾辛基訪談錄(二)

訪問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教授Heikki Laitinen

在薩佛朗塔得一面之緣,回到赫爾辛基之後,我順利訪問到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教授Heikki Laitinen。六月十九日,我們在芬蘭文學協會進行了兩個小時的訪談,他的侃侃而談讓我收穫良多。

首先他承認「界定芬蘭民謠」是一件困難的事,「因為連什麼是民謠都是問題」,但他認為相較於瑞典、俄羅斯、愛沙尼亞音樂,芬蘭人的確有自己獨特的音樂傳統。

「岡德雷箏在俄羅斯統治之前就流傳於芬蘭各地,由於瑞典加強統治,18世紀芬蘭東部的岡德雷箏文化,與受到瑞典等中歐音樂文化影響的芬蘭西部岡德雷箏文化產生明確的差異。西部流傳的多為三十弦以上的大岡德雷箏,東部則以小型岡德雷箏為主。二十五到三十弦的岡德雷箏在十九世紀中左右在芬蘭西部發展」。

「1983年民謠音樂系建立之前,我與(現任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理事主席)Hannu Saha在考斯提能已經研究五弦岡德雷箏有好一段時間」,「 我們思考為什麼從前芬蘭人彈這種只有五根弦的簡單樂器可以彈幾百年?這幾乎難以想像」,「現在人提到傳統與歷史時,總是認為民謠不能改變」,「我到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時了解到,在芬蘭的文化當中,只有民謠音樂家不准創作」,「既然西方古典音樂家與流行音樂家都有創新的權力,為什麼民謠音樂家沒有創造新音樂的權力?現在古典音樂家也創作巴洛克或古典維也納時代風格的新曲,為什麼民謠音樂家不能創造音樂?古早時候,口傳民謠總是不停改變,因為人不是機器,不可能全然複製別人的音樂,每個人在吟唱的過程中都是作曲家兼演唱家」。

Heikki Laitinen指出,「事實上如果我們考察歷史演進,會發現古早時候人們對於民謠的想法,其實是同意民謠總是隨時隨地被創新的,因此我們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採用的概念,其實不是什麼新的概念,反而是很原始的概念,亦即: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都有創作與表演的能力與權力」。

「幾百年來,音樂總是不斷改變」。「我們相信民謠不只是史料館當中的東西,它應該在人們的生活當中」。「因為五弦岡德雷箏上手容易、每個人都有能力演奏與即興創作,所以我們決定從五弦芬蘭箏著手」。「同時間我們也研究卡雷瓦拉的詩謠傳統。我們認為,必須了解老樣式,同時必須創造從未出現的新民謠」。

「然而,二十幾年之後的今天,我必須指出『 創造新民謠』這樣的提法可能也有其危險,因為這樣可能會被人理解為『創造新民謠才是唯一途徑』,但事實不然。這是為什麼我們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非常強調傳統風格的教學,學生必須了解這些傳統風格。

當問到新民謠的發展是否與其國族主義思想有關,Heikki Laitinen直陳:「我不是國族主義者,我不認為一地之民謠只能是一地原產之音樂,事實上岡德雷箏也不止存在於芬蘭。對我而言,我只是對老的音樂、好的音樂、聰明的音樂有興趣。語言學家說目前全世界六百多種語言,五十年後可能只剩下兩百種。所有老的東西對我而言都很重要」,「對我而言,民謠就是以前流傳的音樂,但是這個以前是多久以前?可以是十年前,五十年前,一百年甚至一千年前的音樂。 我認為要定義民謠很困難,所以我關切的重點在於其是不是好音樂,而不是其是多久以前的音樂」,Heikki Laitinen說。他提到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提供非洲鼓的課程,「為什麼會想教學生非洲音樂?對我而言,非洲音樂、中國音樂或印度音樂,與芬蘭歌謠傳統同樣是非常非常老的音樂傳統,我認為這些老的音樂傳統彼此之間的風格,與較晚近的音樂風格相較,可能更為接近。我希望學生能從這些具有同樣經典風格的音樂傳統當中,找尋創作的素材」,Heikki Laitinen說。

「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是歐洲第一個在大學當中設立民謠音樂系的學校。民謠音樂系與爵士音樂系同時成立於1983年,它的目標是要在西方古典音樂之外,同時注重爵士、民謠音樂等其他在地音樂文化的發展」,「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學生創作融合音樂(fusion)絕對受到支持--前提是:它是好音樂、有自己的特色」。

Heikki Laitinen指出近年來,民謠樂人與其他音樂家一直努力爭取與古典音樂家同樣的資源,「一、兩年前,芬蘭有一百多位爵士、搖滾與民謠音樂人與業餘人士聚集起來,當時大家同意把這些音樂通稱為『節奏樂』(Rhythm music), 並成立了一個組織,叫做『2010年節奏樂的展望 』(Rytmimusiikkivisio 2010, The Rhythm Music in the year 2010),以此名義希望爭取到與古典音樂家同樣的待遇」。

Heikki Laitinen表示,「芬蘭文化基金會」(Foundation for Finnish Cultures)委託西貝流士民謠音樂系執行的三年計畫,預計將由系上教師Lassi Logren與Maija Karhinen負責教育推廣與教材研發;Jaana Kari 負責建置網站www.kansammusiikki.fi,Katja Bloigu 負責音樂演出場所的接洽、音樂家定期巡迴演出的安排與管理,以及其他演出機會的設計。他表示,目前芬蘭民謠音樂家約有100多人,演出機會並不夠多。目前芬蘭大概有一百二十個左右的提供五到十五歲學生學習的音樂學校,因此民謠音樂老師有其需求。目前芬蘭音樂學校的教育偏重古典與爵士音樂,這項計畫希望能促成另外三十到四十個學校增設民謠音樂老師。

針對芬蘭的國立民謠樂團Tallari(Tallari),Heikki Laitinen認為以國家樂團促進音樂的發展是1980年代的概念,「現在比較需要爭取經費讓更多音樂家執行各種不同的專案,發揮不同的可能性」,「當然有國家樂團也是很好的事情」。

訪問全球音樂中心主任Jaana-Maria Jukkara

六月二十日,我訪問到位於赫爾辛基的全球音樂中心( Global Music Center)主任 Jaana-Maria Jukkara女士。該中心是芬蘭教育部支持的五個音樂中心之一,專責芬蘭國內外多元音樂文化之研究與國際交流。國內方面,該中心以芬蘭境內的移民音樂文化為主要對象,研究、出版吉普賽人、非洲裔移民與亞裔移民的音樂文化。國外方面,該中心持續與國外機構合作採集與錄音之專案;目前由中心錄音室與旗下音樂廠牌「Global Music Center」製作、出版的專輯,包括在衣索比亞、坦尚尼亞、桑幾巴爾(Zanzibar)、馬拉威、莫爾多瓦(Mordva)、辛巴威、博茨瓦那(Botswana)、莫三比克、吐瓦、塞內加爾等地所進行之錄音成果。

該中心也曾接受其他單位委託,執行研究計畫。比如先前接受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委託,執行「芬蘭民謠樂人的生涯發展」(Professionalism in Folkmusicianship in Finland )一案,調查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畢業生的出路,結案報告預計2006秋天出版。

除了研究與出版,該中心也舉辦教育活動,包括以「多元文化音樂教育」為主題,與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推廣教育中心(Continuing Education Center, Sibelius Academy)、赫爾辛基各級音樂學校,以及「國際文化中心」(International Culture Center Caisa)合作, 針對七年級到九年級學生,共同設計多文文化音樂教育教材,並將教學內容與歷史課程結合,同時在這些學校當中提供工作坊課程,

此外,該中心從1988年至今每年製作Etnosoi音樂節。該中心是1991年成立之「歐洲世界音樂節論壇」(European Forum of Worldwide Music Festivals)的一員。

最後,該中心內設音樂圖書館與史料館,收藏資料包括世界音樂以及稀有之通俗音樂專輯。中心並提供如音樂節製作、世界音樂節目與相關活動製作之資訊與諮詢服務,同時定期發行電子報。據Jaana-Maria Jukkara表示,中心圖書館與史料館的收藏來源,主要來自音樂節參與樂人所捐贈、國外專案計畫執行時自國外購得,以及國際交流之成果。

Jaana-Maria Jukkara指出,1970年代「國際政治歌曲運動」(international political song movement)如火如荼,芬蘭受其影響,國內政治左、右派分立。當時捍衛國族權益的右派力量要求成立考斯提能「民謠音樂中心」(Folk Music Center),左派人士則要求成立「勞工音樂中心」(Workers’ Music Institute)。後來政治分立情況不再,勞工音樂中心遂改名為「全球音樂中心」,轉型為一研究機構,關切芬蘭國內、外不同族群之音樂文化。目前全球音樂中心跟古巴與中南美國家關係十分良好,同時存有大量東德歷史錄音,靠的是勞工音樂中心成立之時打下的基礎。

Jaana-Maria Jukkara指出,該中心資金主要來自教育部,包括房租、人事薪水、行政管理費用(圖書館與史料館)。另外經費來源還包括芬蘭外交部、赫爾辛基市政府(支援Etnosoi),以及私人機構所委託的專案執行收入。她認為政府出資支持中心營運有利有弊,一般而言經常會遇到政府干預發展方向,然而她指出,在芬蘭,政府干預其所支持之研究機構的狀況不嚴重,「芬蘭政府信任執行單位,並不干預執行內容,由執行單位提報年度報告,政府監督單位事前給執行方針(guideline),事後如果有問題才提質詢並給予建議」。

Jaana-Maria Jukkara認為,芬蘭人對於自己的音樂根源很有興趣。比起10年前,現在的確有越來越多人參與,她表示目前中心只有兩名全職人員,希望近期可以跟芬蘭教育部要到更多經費,能夠雇用第三名全職人員。另一方面,目前私人贊助僅佔少部份,未來希望能爭取更多的私人挹注。

二度訪問芬蘭文學協會研究員Risto Blomster

由於先前因為時間的關係,有部份問題尚未獲得解答,六月二十一日,我再次前往芬蘭文學協會訪問研究員Risto Blomster。這次的訪談目的在了解芬蘭文學協會目前的研究與採集工作。

Risto Blomster表示,芬蘭文學協會中的研究人員現在比較少親自進行民俗資料的蒐集,相反地,他們主要以下列三種取得最新資訊:第一:利用在本地或出國執行別人委託的專案時,順便採集相關資訊。第二:仰賴其他機構或不同領域的研究人員提供資料。第三:利用「問卷回報網絡」(Ring of Answers),請各地熱心的芬蘭民眾提供資料。Risto Blomster表示,1935年,為慶祝芬蘭史詩卡雷瓦拉第一版出版一百周年,芬蘭文學協會發起一項調查,徵求人們對於卡雷瓦拉的想法。當時調查受到熱烈迴響,很多人亟欲發表他們的意見,芬蘭文學協會的史料館認為芬蘭民俗的調查未來必須仰賴這些熱心的報告人(informant),因此便著手整理這些報告人的連絡資料,建置出目前的問卷回報網絡。目前該網絡一共有650位左右的「線民」。芬蘭文學協會每年舉辦兩到三次的大規模調查,便是請這些線民分送問卷給社區其他居民填答後回報。

芬蘭文學協會史料館研究員Juha Nirkko指出,目前館方調查的主題不再只是過去歐洲民俗學(folklore)向來注重的民間故事、信仰、咒語、俗諺或傳統歌謠;他們關心的主題已擴大到常民生活的各種情感經驗。近期調查的主題包括芬蘭民眾「怕黑的經驗」(Pimeän pelko, Fear of Darkness)、各地「工作場域中的揶揄」(Näin selvisin työpaikkakiusaamisesta, This is how I survived teasing in my job)、「居家照護工作者」的經驗(Kotiapulaismuistot talteen, Home maid memories—Home assistants’ work)、「卡列里亞婦女的日常信仰」(Siirtokarjalaisuus ja naisten arkinen uskonto, Karelian women’s Everyday Religion—Lives of Orthodox Immigrants Who Lost Their Home in World War II)、芬蘭人「男校/女校的就讀經驗」(Tyttö—ja poikakoulukokemuksia, Experience about Girl or Boy School)、「一百種芬蘭的聲音地景」(Sata suomalaista äänimaisemaa Äänimaisemien keruukilpailu, 100 Finnish sound landscapes)、芬蘭人對於「國家保衛者」的想像(kuka maatasi puolustaa? Kirjoituskilpailu maanpuolustuksesta, Who defends your country? )。

Juha Nirkko指出,除了問卷回報網絡,許多芬蘭民眾經常會自發性地貢獻自己採集的資料,也是芬蘭文學協會史料館的重要資料來源。

Risto Blomster表示,有時候各方提供的資料可能與館方收藏的方向不一致,這時候館方便會與其他專業史料館聯繫,看其是否願意代為典藏。比如之前坦貝勒大學曾來電詢問館方是否願意典藏一批芬蘭裔美國人的音樂錄音,館方認為考斯提能的民謠研究所在這部份的典藏已累積一定規模,因此便轉介過去由該館典藏。

遇見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學生

六月二十一日上午訪問芬蘭文學協會研究員Risto Blomster時,他告訴我當天傍晚在赫爾辛基歌劇院旁的公園有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學生的露天演出,其中包括民謠音樂系的學生會會長Hannu Oskala。我想或許可以跟他們有些對話,因此便依時間前往聆聽。

演出場地是歌劇院旁一個小小的露天希臘式劇場,只見七個年輕人坐在台階上,分別演奏五排式手風琴、兩排式手風琴、民謠提琴、豎笛、曼陀鈴、口琴、口風琴,為劇場內五對跳著傳統舞蹈的年輕男女伴奏。台階上另外有好些看起來像是他們朋友的年輕人,一邊聊天一邊野餐,氣氛十分輕鬆。

Antti Helenne是其中一位男舞者,他看我在旁邊靜靜地聽了很久,友善地主動來跟我打招呼,還遞上一瓶啤酒。他說他們分屬三間不同的傳統舞蹈社, 他自己是舞蹈老師,除了傳統舞蹈之外,也跳芬蘭探戈,以及Humba、Salsa等拉丁舞蹈。他說赫爾辛基目前大概有十間左右的傳統舞蹈社,有的給老人,有的給小孩,有的則是給年輕人參加的。他與場上四名舞者是同一間社團的。 Antti Helenne說他們的舞蹈社規劃夏天這段時間,一個月大概會這些音樂家舉行1到2次音樂舞會,冬天可能就是到他們演奏的酒吧跳舞捧場。聊到後來他邀請我有空可以去參觀他位於港口邊的私人帆船,真是大方。

趁著音樂休息片段,我湊上去詢問哪一位是Hannu Oskala,沒想到被問的人正是Hannu Oskala。他說他們的學生會是最近才組的,為的是更積極爭取演出機會。他說他們已經獲得芬蘭表演藝術推廣協會(ESEK)的贊助,將從今年九月到十二月期間,每個月一次在赫爾辛基的酒吧當中演出,此外還有幾場在芬蘭各地的巡迴演出。 Hannu Oskala提到他們幾個參與了Heikki Laitinen教授主持的「芬蘭節奏樂2010年展望」(Rytmimusikkivisio 2010)計畫,協助建置更好的民謠發展環境。此外,他們目前正與朋友合作建置芬蘭民謠樂人的介紹網站。他說希望透過自發性的主動出擊,為民謠樂人爭取更多的演出機會。

雖然還是在學學生,Hannu Oskala卻已經有相當豐富的國內外演出經驗,足跡遍佈瑞典、丹麥、德國、美國、日本、香港。他的同學們除了在國內外巡迴,也已經發行自己的專輯。我認為他們的技巧與風格的確已經相當成熟,與我手邊的芬蘭民謠專輯相比也不遜色。Hannu Oskala提到同學的樂團Perinnearkku會在這次的考斯提能音樂節中演出,離別前我們相約在考斯提能音樂節相遇。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 旅行日誌6, 伊隆曼茲岡德雷箏音樂營

2006/6/11~2006/6/18
伊隆曼茲岡德雷箏音樂營

六月十一日,是我在赫爾辛基大學Viiki校區宿舍停留的最後一天。一大早被家人的電話叫醒,講完電話匆匆收完行李,把鑰匙丟進宿舍管理室,便趕忙出門趕中午的火車,準備前往芬蘭東部的約恩蘇(Joensuu),參加為期七天的依隆曼茲岡德雷箏音樂營(Ilonmantsi Kantele-Camp)。

依隆曼茲岡德雷箏音樂營今年渡過三十九歲生日,是芬蘭歷史最悠久的民謠音樂營之一。我很幸運地聯繫上當地北卡列里亞大學(North Karelia University)音樂系的老師,在其引介之下,得知營隊的相關訊息,並透過網路報名。對於能夠透過參與營隊更深入了解芬蘭音樂,我可是興致勃勃充滿期待。

拖著四大包沈重行李好不容易趕上火車,稍作喘息,便開始解決先前剩下的幾塊餅乾、果汁,一邊整理日前尚未整理完的筆記。坐了四個鐘頭車,肚子又餓了起來,便跑去餐車買東西吃。

端著食物找個位置坐下來,對面的先生見我怯生生的,便開口跟我聊起天來。跟所有人一樣,第一個問題便是問我「為何來芬蘭」、「來多久了」云云。他說他做伐木業的,家住在芬蘭東南部的Imarta,到赫爾辛基工作幾天,還跟我說了很多芬蘭造紙工業的故事,還有俄羅斯人到芬俄邊境大城Lappenranta買東西的趣聞。他的英文實在很好,讓我不由得問他是不是公司國際部門的主管,結果他說不是,他只是普通的伐木工人。他說包括他在內的很多芬蘭人都是看外國影集學英文的,我心想台灣不是也是如此,為什麼台灣人英文口語表達能力這麼差?

五點多,終於到達北卡列里亞首府約恩蘇。下了火車,拖著大行李到隔壁的公車站等到依隆曼茲的接駁公車。看到越來越多國小、國中年紀的小孩與青少年,在家長的帶領下拿著像是樂器的大行李走來,我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我想我沒等錯車,憂的是--難道我即將跟這群跟我相差十幾歲的小傢伙們共度營隊生活嗎?

做了一個半鐘頭的公車,經過無數的森林,終於來到依隆曼茲,原本以為要在這裡下車,沒想到公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又經過了很多森林,終於看到一個路標,上面寫著營隊報到書上的地名。司機轉了進一條小路,看到「Joensuu University」的標誌,才知道原來營隊是在約恩蘇大學位於依隆曼茲的研究站舉辦。車子在一排小黃屋前停了下來,車上人陸續下車,我把偌大的行李扛下來,發現屋子前一望無際的湖光風景,身旁一片森林與花田,煞是好看。

下了車,所有學員先認領各自的課程表與房間鑰匙,把行李放到各自的房間後,所有人便集中在大教室,參加由營隊主任Saila Kinnunen主持的始業式,包括老師、學員們的簡短自我介紹,以及接下來五天課程與活動的簡介,氣氛輕鬆而不隨便。

為期七天的營隊,有各種課程可以選擇,包括五弦、十弦、十五弦、三十六弦岡德雷箏、芬蘭悠亦可提琴(jouhikko)、打擊樂等主修樂器的個別課與團體課、上述樂器的製作課、芬蘭民謠概論,以及基礎樂理課。因為在傳統的芬蘭岡德雷箏當中,十五弦箏的旋律變化性較大(三十六弦或更多弦的岡德雷箏是十八、十九世紀受中西歐音樂影響而產生的晚近發明),因此我選擇它作為我的主修樂器,並且選修了一堂個別課、兩堂主修樂器樂團課,以及十五弦箏的樂器製作課。另外我也全程參與了每個人都可以上的芬蘭民謠概論以及基礎樂理課。

在依隆曼茲的第一個夜晚相當愜意,我跟來自巴黎的室友Philip Beer Gebrial聊了大半夜。跟我一樣,Philip Beer Gebrial也是因為對芬蘭音樂感興趣、特別跑來學習的外國人。他不願繼承父親在巴黎的事業,大學畢業後自己組團玩音樂。他說他想在新專輯中加入岡德雷箏的音樂元素,所以跑來取經。我們還聊了各自旅行的經驗,以及對於彼此國家的印象,包括他對於在巴黎的台灣人的印象。

上課經驗

基礎樂理

6月12日早上,課程正式開始。我的第一堂課是基礎樂理課。本來我、Philip Beer Gebrial以及來自日本的一位同學要和小朋友一起上課,可是後來授課教師Jari Lappalainen認為我們三個都有音樂基礎,和小朋友一起基礎樂理有點浪費我們的時間,便叫我們半個小時後再來,他針對我們想知道的內容授課。用這種方式,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們在基礎樂理課裡與Jari Lappalainen探討了芬蘭音樂組成音在調式上的特徵、芬蘭與瑞典共有舞曲風格如波斯卡(Polska)、漢波(Hambo)、小步舞曲(Menuet)、華爾滋(Waaltz)、馬祖卡(Mazurka)在語法上的些微差異。

民謠概論

芬蘭民謠概論同樣是由Jari Lappalainen擔任講師。由於大家對芬蘭民謠都沒有太深的認識,因此我們便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上課。考量小朋友的語文能力,Jari Lappalainen用芬蘭文上課,我雖然聽不懂芬蘭文,但憑先前自修的成果,大概可以猜個大概他講的內容。但為了讓我更了解,Jari Lappalainen還利用下課時間單獨為我用英文簡單重述上課內容。

在七次上課中,我們學習到芬蘭傳統歌曲的類型、卡雷瓦拉詩謠與其他地區歌謠的不同韻律、歌詞內容主題、節拍類型;我們也探討了女性在芬蘭東部歌謠當中的形象,以及在戰爭、婚喪喜慶等不同場景當中的角色;我們探討了卡雷瓦拉詩謠之後新的民謠風格,包括凸顯時代背景下各行各業生活的歌曲、幽默、精神性歌曲如教會歌曲;我們也檢視了在芬蘭境內不同族群的歌曲,包括瑞典語族群、薩米、吉普賽人的歌謠。

除此之外,我們探討了芬蘭器樂的各類風格與其重要的演奏家,包括屬於傳統樂器的岡德雷箏、悠亦可提琴、號角、口簧、民謠提琴、手風琴、曼陀林,以及新民謠當中常見的新加入樂器,包括貝斯、打擊樂、吉他、口琴等等。我們更進一步認識到芬蘭音樂的不同舞曲節拍風格,並且透過聆聽歷史錄音與新民謠錄音將抽象的概念具體化。

主修樂器

我的十五弦岡德雷箏老師是Vilma Timonen,她畢業於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目前在母校擔任講師,同時積極發展兒童與青少年岡德雷箏教育,她的兒童與青少年岡德雷箏樂團近年來在芬蘭國內外巡迴,受到很大的回想。我很開心可以跟她學習,從做中認識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教育。

一開始Vilma Timonen先帶我認識彈撥的基本指法後,隨即便帶領我學習一首叫做「小牛之舞」的芬蘭民謠,由於旋律簡單,我很快便學會了該曲,便在練習過程中熟悉了指法。有時候我未遵循標準指法,企圖用取巧的方式彈奏,都會被她糾正。她說這是最基本的東西,對我以後練習更困難的曲目有幫助。

學會基本的旋律之後,她教我如何撥奏和絃以及同時演奏旋律與和絃的技巧,同樣用很簡單的曲子帶我學習,讓我在不感到挫折的情況下學習調整力度、裝飾奏的技巧。

Vilma Timonen說學習旋律只是基本步驟,重點在即興能力的培養。她先示範旋律變奏的幾種可能性,接著帶著我不斷重複彈奏原先我已經會的旋律,讓我試著發展出自己的旋律線。她同時示範如何增加音色的豐富度,包括使用3度與5度增加旋律的和聲。

在Vilma Timonen的帶領下,我運用我學過的技巧,以「小牛之舞」為架構,發展出一首三段式的變奏。Vilma Timonen誇讚我發展的旋律很不錯,樂曲規模就初學者也相當大而有企圖心,但要我特別注意節拍穩定、正確的指法、手指的放鬆以及快速運指的訣竅。

樂團合奏

在兩堂不同的樂團選修課當中,在Anne-Mari Hanhisalo與Matti Hakamäki兩位老師的帶領下,我和同班的小朋友一起學習岡德雷箏合奏的技巧:包括不同旋律的輪奏、主要旋律的演奏,以及幫主要旋律伴奏的默契。此外,我們也學習如何把岡德雷箏當作節奏樂器使用,透過敲擊箏板造成不同於撥奏的音色。

樂器製作

為了認識樂器構造如何影響音樂聲響,我和Philip Beer Gebrial同時選修了十五弦岡德雷箏的製作課程。每天下午上完各種主修課、理論課之後,每當所有小朋友都去湖邊玩耍、游泳、烤肉,只有我們繼續到工廠,和幾個學生家長一起學習做樂器。由於我們必須在六天內做出一個完整的樂器,因此時間可說相當緊湊。

老師Erkki Okkonen帶領我們經歷選材、設計、鋸木、 黏合、 拋光、上色、上蠟、鑽孔、上弦、調音等每一個步驟。他為我們處理最困難的一些部份,比如背板的拋光、調整上弦的角度,另一方面要求我們完成自己可以完成的部份,督促我們確實處理好每個細節,並要求我們為自己的創意做決定。最後三天我們每天晚上都忙到超過十二點,可是Erkki Okkonen從未感到不耐煩。他不疾不徐的處理我們的每個問題,讓我見識到他對於品質的堅持。

享受芬蘭浴

營隊主任Saila Kinnunen始業式的時候曾經宣佈,我們的營隊旁有一間三溫暖(Sauna),星期二與星期四兩天傍晚,男生與女生分別有一個時段可以使用,所有人聽到都開心得不得了。三溫暖對芬蘭人而言是生活中最普遍、最重要得必需品之一,據我的芬蘭朋友說,一般人家中都設有三溫暖設施,一週平均大約使用兩、三次,通常是全家晚上聚在一起談天團聚時會一起做的事情,有些人使用的更頻繁。

星期二傍晚吃過晚餐,等女生們使用完,我跟幾位學生家長還有老師,包括Jari Lappalainen、Erkki Okkonen與Matti Hakamäki,大夥兒一起享受了一個多鐘頭的三溫暖。我們一起劈柴、生火,一群赤條條的男人坐在充滿樺木香味、煙霧瀰漫的斗室當中聊天扯地,熱到受不了便各自到屋外只有十幾度的湖裡沖涼,之後再回到三溫暖繼續享受熱汗淋漓的滋味。在這過程中我和他們聊到為什麼會到芬蘭做研究,他們則談到自己對於芬蘭民謠音樂節、唱片市場與民謠教育的想法。我感覺坦承相見的確讓對話多了份信任。記得過去曾在書上讀到,芬蘭政治人物常在三溫暖當中決定政經大事,我想這回我真正體會了箇中原因。

訪問營隊教師Vilma Timonen & Eva Alkula

六月十三日,我利用晚餐後的休息時間,訪問了我的主修樂器老師Vilma Timonen以及教授三十六弦岡德雷箏的老師Eva Alkula,請她們談談西貝流士音樂學院的教育。

Vilma Timonen目前主要的事業重心放在小孩與青少年的民謠教育上,目前一共負責七個團體。她提到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學生的確被期待成為音樂家,他們一開始學習傳統的旋律,之後學習編曲,包括創造和聲以及第二聲部,換言之,學
生被鼓勵創造自己的音樂。

Vilma Timonen指出,學校請來民間樂人來系上開班演奏,老師負責把這些民間樂人的風格分析給學生聽,透過分析的方式讓學生認識傳統風格。

Eva Alkula並不是民謠音樂系的畢業生--她畢業於音樂表演系,主修岡德雷箏。該系與民謠音樂系的差別在於該系的岡德雷箏訓練,是在西方古典音樂系統之下進行,演奏的曲目是近代或當代作曲家為三十六弦岡德雷箏所作或所改編的樂曲。她指出目前至少已經有五、六首岡德雷箏協奏曲問世。她目前的工作包括學校教師與青少年的岡德雷箏教學、巡迴演奏,以及劇場演出。她表示她一般而言每半年大約有十場演出,大部分在國外,包括日本、美國、北歐、德國,在芬蘭國外比國內的機會多。由於芬蘭劇場創作者越來越喜歡使用民謠,她目前與舞者、與演員的合作機會越來越多。

Vilma Timonen與Eva Alkula均認為,音樂風格的混種是一種趨勢,尤其對年輕音樂家而言,必須保持彈性。

訪問營隊主任Saila Kinnunen

六月十五日,我訪問到依隆曼茲岡德雷箏音樂營的營隊主任Saila Kinnunen,請她談到營隊的發展歷程與現況。

Saila Kinnunen目前服務於北卡列里亞音樂協會(North Karelia Music Association)。她指出音樂營自1971年開辦至今,已經有三十五年的歷史。一開始是當地人創辦,她自己也曾參加過這個營隊,學生大多為小孩。她說1980年代中期,當她還是小孩的時候,芬蘭沒有多少地方可以學習岡德雷箏,一個村子或城鎮可能只有一把岡德雷箏,大家是輪流彈。小孩在學校所受的音樂教育大多都是為了考試,平常很少人彈岡德雷箏。「這個營隊讓學習岡德雷箏的小朋友,每年在這裡可以跟其他小朋友相聚,授課的老師們在這裡則可以碰到同樣對岡德雷箏教學有興趣的同事」,「如果沒有這種營隊,很多小孩可能就不會想繼續學了」。

Saila Kinnunen指出依隆曼茲岡德雷箏音樂營是芬蘭唯一專門的岡德雷箏營隊。其他民謠相關的音樂營像是考斯提能(Kaustinen)音樂營、拉庫拉(Rääkylä)音樂營除了提供岡德雷箏課,也教授其他樂器。她指出今年一共有六十三個學生,去年則為四十九人,人數上明顯有成長。今年營隊期間首度從十天改為七天,主要是因應小孩的需求。

Saila Kinnunen表示,音樂營的籌辦從去年十二月開始,北卡列里亞音樂協會今年一共舉辦兩個岡德雷箏營隊,一個是六月份的民謠岡德雷箏營,另一個是九月份的古典岡德雷箏營。她指出營隊的招生得確定有哪些教師可以來教,因為這樣才能打廣告,才能確定參與人數,然後才能尋找場地。她表示今年有很多老師是去年也在這裡教的老師。

Saila Kinnunen指出,岡德雷箏近年來的改良讓學習岡德雷箏成為熱潮,電子岡德雷箏讓小孩與青少年覺得會彈岡德雷箏「很炫」。她表示現在一般學校當中有些有岡德雷箏的課程,很多學生會相約一起來參加,因為在這裡可以碰到各地學習岡德雷箏的朋友。

Saila Kinnunen最後說明了營隊的經費來源--包括約恩蘇市政府、依隆曼茲 鎮公所、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卡列里亞文化基金會( Cultural Fundation for Northern Karelia)、卡列里亞文化發展協會(Association for Developing Cultures in Karelia)、北卡列里亞音樂協會,以及北卡列里亞藝術協會(Arts Association in Northern Karelia)。

參加結業演奏會

結訓前三天有三場結業演奏會,分別是十六日、十七日與十八日。十六與十七日的結業演奏會在營隊當中的大教室舉行,屬於本次營隊的學習發表;十八日的演奏會則在約恩蘇音樂院演奏廳(Konservatioruib salissa)舉行,屬於依隆曼茲第三十五屆岡德雷箏音樂會的一部份。

我在十七日的結業演奏會上參與了兩個樂團演出,同時也表演了我在主修課上學習、創作的曲子。很幸運地演出一切順利,沒有出什麼差錯。記得我獨奏演出的時候,台下突然變得相當安靜,可能是因為觀眾好奇我一個外國人究竟會用他們的「國家樂器」演奏出什麼東西來。我的變奏含有五聲音階的成份,或許對他們而言是滿有異國情調吧。其他節目風格各異,值得注意的是有些國小國中學生對於岡德雷箏的掌握已經到了神奇的地步,他們長期拜師學習,有些人甚至在一般的課業之餘還去上音樂班。看到這些年輕學子對傳統音樂如此熱衷投入,我想其背後的學習條件、教育體制相當值得吾人進一步探討。

十八日的岡德雷箏音樂會上我和全體同學合奏了營隊隊歌,並且在中場時間與其他修習樂器製作課的同學一起展示了我們連日來的心血結晶—除了岡德雷箏,我們還有同學學習製作非洲真貝鼓( Djembe ),有些現場觀眾知道我們在不到一週的時間內做出這樣的成果,不禁嘖嘖稱奇。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 旅行日誌5, 多逸雅拉、瓦薩、赫爾辛基、坦貝勒、薩佛朗塔訪談錄

2006/6/2~2006/6/10
多逸雅拉、瓦薩、赫爾辛基、坦貝勒、薩佛朗塔訪談錄

從六月二日至六月十日,我除了在赫爾辛基活動,也前往其他地區進行訪談與調查。

在赫爾辛基的工作包括拜訪在台灣長大的西貝流士音樂學院鋼琴系主任劉慧瑛(Hui-Ying Liu-Tawaststjernan),芬蘭最大民謠與爵士專業唱片行Digelious 的老闆Emu Lehtinen,以及芬蘭國家電台(YLE)的世界音樂節目主持人Ole Holmberg。

其他城市的訪查包括前往多逸雅拉(Toijala)訪問手風琴音樂家Markku Lepisto、前往坦貝勒(Tampere)訪問坦貝勒大學音樂人類學教授Timo Leisiö,前往瓦薩(Vaasa)拜訪芬蘭瑞典語民謠研究所(Finlands svenska folkmusikinstitut, FMI)、前往薩佛朗塔(Savoranta)參加紀念民族音樂學家A. O. Väisänen研討會,以及前往赫爾辛基近郊的卡費拉(Kevela)參加爵士音樂節。

訪問Värttinä手風琴手Markku Lepisto

Markku Lepisto是芬蘭新民謠運動中相當活躍而重要的手風琴音樂家,早在1980年代末期,他便與朋友組成樂團Pirnales發表民謠改編作品。畢業於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他,曾在母校教書;目前擔任女歌團Värttinä的手風琴手,其餘時間皆投注在自己的樂團演出與創作。我和他在五月下旬於約恩蘇的Värttinä音樂會上首次碰面,相談甚歡,他很慷慨的答應我進一步的訪談邀約。

六月二日一早,我從赫爾辛基搭火車前往瓦薩,預計下午拜訪位於當地的芬蘭瑞典語系民謠音樂協會,由於途中會經過Markku Lepisto所居住的城市多逸雅拉,在他的首肯下,我和他約在火車站的咖啡廳進行四十分鐘的訪談。

來自烏斯托波士尼亞(Ostrobothnia)南方的庫歐塔尼(Kuortane)的Markku Lepisto,爸爸是提琴手,小時候爸爸媽媽不希望自己學手風琴,但自己很有興趣;曾經跟手風琴民間藝人Tauno Aho學習,但直到十四歲才進入賽娜尤基(Seinajoki)音樂學校(中等學校)後,才正式學習古典手風琴及樂理。他說他曾經試著考進西貝流士音樂學院的教會音樂系、音樂教育系,以及古典音樂系的古典手風琴組,都未能如願。1983年,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成立,Markku Lepisto終於獲得錄取,然而後來因服兵役,又延後一年入學。Markku Lepisto表示,其實影響他最大的老師是民間藝人Tauno Aho,他後來的學習一直仰賴其歷史錄音。他說現在學生有很多樂譜,學習條件今非昔比。

曾經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擔任多年講師的他,表示自己的教學重點在於讓學生認識不同地區的手風琴傳統,包括芬蘭、北歐其他國家、法國、英國、保加利亞、巴爾幹地區的手風琴音樂。他要求學生必須大量聽錄音,只用耳朵學習,不用樂譜。有時後,他會要求學生把聽到的東西記譜下來,以深入學習其中的細節,以及記譜的方式。一般而言,授課時間為四十五分鐘到一小時,每次上課只專注探討一、兩首曲子。

談到自己對創作的想法,Markku Lepisto表示自己很喜歡演奏傳統曲目,但創作的時候,不希望再複製類似傳統曲調的東西,而希望創造有自己風格的音樂。比如會希望展現傳統樂器聲響的各種可能性。舉例而言,兩排式手風琴(two row accordion)原本在芬蘭傳統音樂當中多半是個人獨奏使用,但他曾經把它改編成與其他樂器,包括斑鳩(banjo)、曼陀鈴(mandolin)、吉他一起合奏,他認為兩排式手風琴應該有其他的面向。

Markku Lepisto目前除了擔任Värttinä的手風琴手,還參加兩個樂團的演出。一個是自己的同名樂團,另一個則是以演奏猶太民謠為主的Doina Klezmer。他指出,在芬蘭,民謠樂人光靠演奏要維生還是不容易,大部分民謠樂人都兼任老師,不然就是要同時兼很多樂團,而且必須能夠適應國內外巡迴的生活,光在芬蘭境內是不夠的。他認為自己算是很幸運,能夠有目前這些機會—Värttinä提供他很好的演出收入,以及與其他一流音樂家合作的機會;Doina Klezmer是很新奇有趣的嘗試;自己的團雖然不太賺錢,但對自己非常重要。

拜訪芬蘭瑞典語民謠研究所

結束與Markku Lepisto的訪談,我繼續搭車前往瓦薩,拜訪位於當地的芬蘭瑞典語民謠研究所。

芬蘭的瑞典語人口約三十萬,佔芬蘭總人口約7%,是僅次於芬蘭人的最大少數族群。早先來到芬蘭的瑞典人帶來北歐、中歐音樂文化,比如中古時期敘事曲(medieval ballad),目前在芬蘭西部沿岸使用瑞典語的地區,仍流傳著這些與芬蘭文化有別的傳統。

芬蘭瑞典語民謠研究所為芬蘭政府支持的五間音樂研究機構之一(其餘四間分別為考斯提能民謠研究所、手風琴研究所、世界音樂中心、賽娜尤基節奏音樂研究所)。該中心主要工作為研究、採集、出版芬蘭境內的瑞典語民謠文化。中心設有音樂視聽室、圖書館,開放給民眾免費使用。主任Ann-Man Häggman博士表示,中心與北歐各民謠研究機構保持充分連絡,尤其與瑞典民謠研究機構經常有合作。目前中心每年舉辦一次大型的研討會,討論當年度的合作計畫,並出版年鑑,供外界了解中心營運狀況與研究成果。另外中心提供實習機會,提供芬蘭小學音樂教師完成其必要的三十小時實習訓練。

Ann-Man Häggman表示,中心目前的資金主要來源為芬蘭教育部,另外也透過銷售出版品部份自籌,瓦薩市政府代償中心的房租。

目前常駐該中心的芬蘭瑞典文學協會(Swedish Literature Society of Finland)研究員Johanna Björkholm 指出,由於芬蘭史詩卡雷瓦拉被推舉為國家音樂,其他類型的音樂經常被忽視。事實上,目前有許多北歐音樂古調仍流傳在芬蘭,這些古調與瑞典、挪威的音樂文化有很密切的關係,「芬蘭音樂文化受北歐音樂文化影響很大,但很多人不了解這點。芬蘭音樂文化受俄羅斯音樂文化的影響相對很小,因為俄羅斯統治時期,已經受太多北歐音樂的影響。舞蹈音樂上受俄羅斯的影響比較明顯」。

Johanna Björkholm表示,中心的最主要任務便是考掘、出版這些在芬蘭境內流傳的瑞典語音樂文化。中心的出版物介紹每一首民謠的詞曲,並介紹流傳的歷史。「我們認為瑞典語音樂也是芬蘭的共有傳統(common tradition),作為一個觀察者與記錄者,我們研究芬蘭境內使用瑞典語的人口曾經有過,以及目前正在發生的音樂文化活動」。除了採集、研究與出版,中心也資助瑞典語芬蘭音樂專輯的出版。

參訪結束後,當初安排我參訪的中心圖書館員Nina Stendahl表示,由於我特地從赫爾辛基來到瓦薩,有事先離開的中心主任要她代為請我吃晚餐。我再三感謝中心的慷慨,盛情難卻之下接受了這份款待。晚餐期間我們聊到彼此對於彼此國家的印象,以及她身為說瑞典語的芬蘭人,在芬蘭社會的經驗,她表示很多人相較之下的確比較認同瑞典,他們從不認為自己是「芬蘭人」(the Finns),而會說自己是「居住在芬蘭的瑞典語系居民」。她指出,很多芬蘭境內說瑞典語的人並不會說芬蘭話,也很少去芬蘭人聚集的省分,她自己芬蘭話說得不是很好,一年大概去赫爾辛基兩次左右。她表示,以往講瑞典話的人往往上瑞典語大學,所以沒必要好像也用不著學,「但現在這種狀況慢慢改變。因為芬蘭人越來越多,雙語的需求越來越大」。

拜訪芬蘭最大民謠與爵士專業唱片行Digelious老闆Emu Lehtinen

回到赫爾辛基之後,六月五日我拜訪了芬蘭最大民謠與爵士專業唱片行Digelious的老闆Emu Lehtinen先生。
自1971年成立至今,Digelious今年歡慶三十五週年,「奇蹟似地活到今天」,Emu Lehtinen笑著說。他說他一開始就想做另類的唱片行,專賣搖滾、爵士、實驗與民族音樂。1980年代,目前已成為芬蘭最主要民謠樂人經紀人的Philip Page加入,慢慢將店的經營方向調整為爵士與世界音樂兩個重點,「目前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商品屬於世界音樂,二分之一強是爵士樂」。

1990年,Digelious從原址搬到現址的菲德列克街(Fredrikinkatu )街角,後來多家唱片行在附近開立,最盛時期曾有多家唱片行分據五個相對的街角,人稱「五個街角」(Viiskulma ),「後來還有一個爵士樂團以此為團名」。可惜後來唱片業榮景不再,目前連同Digelious剩三家唱片行繼續堅持。

「很多音樂人喜歡到我這兒買唱片,因為我們賣的東西基本上是挑選過的,有品質保證」。Emu Lehtinen說他儘量提供爵士、世界音樂兩種範疇內的各項音樂產品,「我們希望需要爵士或世界音樂的人只要到這裡,都可以找到需要的東西」,「我們的員工(現在只有兩人)都懂自己賣的唱片,可以為顧客介紹。所有東西都能試聽 」,「我們從不打廣告,僅靠樂迷口耳相傳介紹顧客,或透過網站銷售」。「要存活下去真的只能靠專業」,Emu Lehtinen強調。
「來我們這兒的顧客品味很開放,有很多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會來這裡找亞洲音樂、中東音樂,也有舞者來這裡找肚皮舞要用的音樂」。

談到近年來民謠唱片市場的變化,Emu Lehtinen表示,近十五年來的確出現大量新興樂團與新發行錄音,「有些東西很棒,有些實在不怎麼樣」。他指出十五年前芬蘭只有考斯提能有蓬勃的民謠風景,但今天投入民謠創作與演出的人數倍增。「作品產量大增的原因很多,但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成立,以及它鼓勵學生創作是很重要的原因」,「此外錄音技術的進步,讓很多人覺得『反正我先錄了再說 』。 現在CD幾乎變成樂人推銷自己、打入市場的必備通行護照,不像以前要錄一張專輯所費不貲」。

「然而樂人越來越多,卻只有少數人能獲得補助」, Emu Lehtinen表示,一般新出版的民謠專輯平均銷售量只有一千張左右,因此民謠樂人不能光靠銷售過活,極少能靠純演奏過活,大多數人必須兼職。「相較之下,在芬蘭,以演奏為專業維生的爵士與搖滾樂人比較多」。

問他有沒有偶爾給自己一點假期,Emu Lehtinen說:「一年365天,我幾乎天天都守在這裡」。看來,堅持理想真的需要很高的熱情。

拜訪西貝流士音樂學院鋼琴系主任劉慧瑛

訪問完Emu Lehtinen,我搭車前往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拜訪鋼琴系主任劉慧瑛老師。我是在台灣駐芬蘭辦事處的引介之下認識劉老師,她聽到我從台灣來,很熱情地介紹我當地的一些音樂家,包括民謠音樂系創系推手Martti Pokela教授的女兒、目前亦在校內音樂教育系任教的Eeva-Leena Pokela老師。她跟我聊到她在台灣、美國、芬蘭的不同階段學習與工作經驗,並提到她於幾個月後將回到台灣擔任音樂大賽的評審。我說我會嘗試連絡我所認識的台灣音樂界老師,希望能協助她搭起台灣與芬蘭音樂界的學術交流。

拜訪芬蘭國家電台(YLE )世界音樂節目主持人Ole Holmberg

六月六日,我再度前往芬蘭國家電台,訪問在Radio Vega頻道製作世界音樂節目「無國界」(Borderless)的資深節目製作主持人Ole Holmberg先生。先前訪問Sirkka Halonen時,她表示在芬蘭國家電台,目前製播關於芬蘭民謠與世界音樂節目的製作人除了她之外,就是 Ole Holmberg。在她的引介下,Ole Holmberg熱情地接受我的訪問,暢談他對芬蘭民謠與世界音樂發展的想法。

Ole Holmberg表示,他的節目雖然也播芬蘭新民謠,但整體而言節目比較不強調音樂當中傳統音樂的面向,而著重民謠如何與搖滾、爵士、流行、另類音樂媒合。他指出早在1980年代初期,芬蘭搖滾樂團Karelia與Piirpauke便有意識地使用芬蘭傳統音樂的元素進行創作,帶動一股風潮。他認為芬蘭人大多不是很懂芬蘭民謠與當代爵士,爵士樂只聽過Billy Holliday,民謠樂人的國內市場也不夠大。「芬蘭民謠樂人必須同時玩很多團、不同音樂才能存活。國際市場對芬蘭樂人來說分常重要。現在有網站,所以很好打知名度。幾乎所有芬蘭樂團都有自己的專屬網站」。

他指出,1980年代後期開始,芬蘭樂團在國際舞台上很受歡迎,尤其是日本,現在爵士樂、搖滾與重金屬樂團常到日本去交流。芬蘭古典音樂家出國交流的情況也很頻繁,在日本也很受歡迎。他認為民謠樂人的國內外巡迴演出很重要,發行唱片是不夠的,新專輯發表之後必須在各地巡迴。

談到自己的音樂品味,Ole Holmberg表示自己熱愛非洲音樂,尤其是奈吉利亞、南非、衣索比亞的音樂。對於日本、中國與印度的音樂也很感興趣。以前不喜歡俄羅斯的音樂,現在則喜歡吐瓦與喬治亞共和國的音樂。
談到芬蘭人接觸民謠與世界音樂的管道,他表示芬蘭國家電台與赫爾辛基日報(Helsingin Sanomat)應該是最主要的資訊管道,他在節目中固定會介紹專輯並提供樂評;他有點感慨地說,現在已經很少節目會播出當代爵士或民謠。他說以前他有兩個小時製播北歐民謠的節目,現在只剩四十五分鐘。

最後Ole Holmberg為我介紹芬蘭國家電台的各個頻道與播送內容主題。他指出,芬蘭國家電台集團包括以下七種頻道:

• YLE 1 : 以芬蘭語播送。主題包括文化、藝術與新聞紀實節目。音樂內容以古典、教會音樂為主、其次才是民謠與爵士。
• YLE X :以芬蘭語播送。先前頻道名稱為Radio Mafia。該頻道針對年輕人,音樂內容以流行、搖滾、嘻哈、舞曲、現場音
樂為主,並提供流行新聞。
• Radio Suomi:以芬蘭語播送。提供全國性與地區性新聞、工商服務。內容強調運動與娛樂。音樂部份以芬蘭國內外流行
音樂(hits)為主,也播送經典老歌。
• YLE Q:以芬蘭語播送。提供較深入的談話性節目與音樂節目。類比頻率播送範圍僅限赫爾辛基地區,透過網路則可在全
球各地收聽。音樂內容針對35至50歲聽眾之需求,以爵士、藍調為主。
• Radio Vega:以瑞典語播送。目標聽眾為比較年長的聽眾。提供文化、新聞紀實、互動性節目,但也有兒童節目。音樂類
型比較混雜。
• YLE Extrem:以瑞典語播送。目標聽眾為年輕人。提供時事辯論、新聞、運動、時尚訊息、流行音樂等節目。
• 區域性廣播電台:包括20個芬蘭語區域電台、5個瑞典語區域電台,以及1個薩米語電台(位於依那利)

除了芬蘭國家電台集團,Ole Holmberg表示芬蘭還有許多民營電台,比如Radio Helsinki,其中許多屬於專業電台,比如Bass Radio專播Bass音樂,Groove FM專播爵士, Classic FM專播古典,Sports FM專播運動。另外還有兩個俄語電台。

前往坦貝勒,拜訪坦貝勒大學音樂人類學系教授Timo Leisiö

六月七日,我訪問了坦貝勒大學音樂人類學系教授Timo Leisiö。坦貝勒大學的音樂人類學系是芬蘭音樂文化學術研究的重鎮,相關學術資源與研究人員規模在芬蘭各大學中首屈一指,Timo Leisiö身為該系教授,學術成就備受肯定,我先前寫信給他表示希望能夠請教他,他在第一時間回信表示歡迎,讓我不禁受寵若驚。

對於芬蘭民謠究竟包括哪些類型,Timo Leisiö指出,卡列里亞民謠慣例上被視為是最能代表芬蘭的傳統音樂,它源自東正教文化,芬蘭其他地方的音樂文化則源自中西歐基督教文化,後者於17世紀以降流傳在芬蘭西部各地,以提琴與手風琴音樂為主。他表示,薩米音樂往往並未被包括在芬蘭民謠的研究範圍之中,而自成一領域。此外,吉普賽 、猶太與瑞典音樂是芬蘭境內最重要的移民音樂文化。

Timo Leisiö指出,芬蘭民俗舞蹈與民謠有很重要的關係,許多源自其他地方的舞蹈經過移民傳播,在本地已發展出自己的特色,如Fox Trot、Humpa、Polska、Polkka、Waltz、Minuet。他強調每個地方傳統都應該被發揚,以在地的方式,朝他們自己認定的方向發展。所有的傳統都應該被同樣地尊敬與被支持,共同合作發展。

談到芬蘭新民謠運動興起的脈絡,Timo Leisiö指出1950、1960年搖滾樂風靡芬蘭年輕人,許多人認為民謠這種老東西沒有用,在日漸工業化的芬蘭社會中有日漸沒落的趨勢。1968年,考斯提能地方人士籌辦音樂節,希望讓人重新對老傳統產生興趣,當地人的信念是:「我們農人的音樂也可以是很棒的、很有力量的」,結果沒想到出乎意料地受到歡迎。第二年大家都去考斯提能,連新聞記者也出動,造成大轟動。有好幾萬人參與考斯提能音樂節,年輕人紛紛問「這是民謠嗎?我也要玩!」。

Timo Leisiö說,當時有些人認為這是個復興民謠的好時機,因此決定進一步推動其他活動。芬蘭民謠採集的先驅者Erkki Ala-Könni教授當時擔任籌劃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的主席,後來在當地創辦了民謠研究所。「他運用他的影響力,讓芬蘭教育部撥款支持考斯提能音樂節」。另外,考斯提能音樂節執行長,人稱「暴君」(Emperor)的Viljo S. Määttälä要教育部在考斯提能成立民謠研究所,並要求讓Heikki Laitinen擔任第一任所長,由他推動業務。 在這些人的努力下,芬蘭民謠逐漸朝向建置化發展。Heikki後來受Martti Pokela之邀回到赫爾辛基創辦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民謠研究所從1985年起由Hannu Saha接任所長。

「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成立是很重要的關鍵,其背後的推手包括Martti Pokela、Viljo Määttälä、Heikki Laitinen」,Timo Leisiö指出。「其中Heikki是最關鍵的人物,他有膽識、夠瘋狂。在他的帶領之下,民謠的專業得以獲得肯定」。Heikki強調民謠音樂家必須用耳朵學習,而非用眼睛學習,必須有聽奏的能力,而不只有視奏的能力,這是很棒的創見」。

「因為考斯提能音樂節的成功,民謠音樂家受到尊重」,「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成就則改變了一般芬蘭人對於芬蘭民謠的觀感」,「 民謠音樂系的學生在進入該系前可能不認識五線譜,這對其他西貝流士音樂學院的學生來說簡直匪夷所思!但當他們發現民謠音樂系的學生能夠即興,而且能用各種不同樂器即興,他們只能佩服的五體投地」。「前西貝流士音樂學院的院長原本對於是否應成立民謠音樂系態度保留,十多年後他態度丕變,還說『 每一種音樂都有其自然之美,當初成立民謠音樂系是好主意 』云云」。

Timo Leisiö指出,1985年的「帶岡德雷箏進入校園」也是很重要的關鍵,它讓每個芬蘭學校都有一支岡德雷箏,教授芬蘭民謠的課程越來越普遍。

然而,新民謠運動是否真的讓芬蘭人對自己的音樂傳統音樂更有興趣?Timo Leisiö的看法卻不盡然樂觀。「近年來新民謠的確比較流行,但傳統音樂仍然是很邊陲的東西,不受人重視」。「我的女兒十二歲那年曾問我:『爸爸你為什麼要聽老女人唱歌? 』他說他的經驗顯示,年輕的研究者、音樂家的確可能因為新民謠而對傳統音樂感興趣,但這不是一般人的狀況,只有少數人聽了新民謠之後會對傳統音樂有興趣。

談到發展民謠究竟仰賴哪些措施,Timo Leisiö表示採集現有的傳統音樂是最基本的工作,需要對此有興趣的個人或團體投入。他認為這種事情不能等公部門開辦,那樣太慢了;但相反地,如果有心人開始做了,公部門應予以支持,工作才有可能繼續下去。其次Timo Leisiö提到,學校教育當中應提倡用民族音樂學的概念來教授傳統音樂,「這塊領域已經有人投入,但尚待開發」,「小孩的傳統音樂教育有賴老師,即便有基本的課程綱要,但很多內容照本宣科很無聊,有賴老師發揮創意」。

談到自己學生的出路,Timo Leisiö表示坦貝勒大學音樂人類學系讓學生認識世界音樂文化,很多人在公部門服務,有些人在電台、電視台、國內外媒體工作,有些人做音樂圖書館員,有些人擔任學校教師,有些人從事研究工作,有些是社區文化活動的主辦人,音樂家比較少。比較特別的是一個在Nokia服務的學生,他的工作是製作一套可供人作曲的手機遊戲軟體。

前往薩佛朗塔,參加紀念芬蘭音樂學者A. O. Väisänen研討會

訪問完Timo Leisiö教授,我坐上先前在依那利認識的音樂家、坦貝勒大學音樂人類學系博士班學生Marko Jouste的車,和另外兩位同系研究人員一行人前往薩佛朗塔,準備參加隔天在當地舉行的紀念芬蘭音樂學者A. O. Väisänen研討會。
之所以會有這個行程,是因為Marko Jouste知道我一直連絡不上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Heikki Laitinen教授,心裡很著急,好心的他知道Heikki Laitinen教授會參加這個研討會並擔任引言人,便邀我坐他們的便車一起去,當場和他聊個幾句,說不定就可以順利約到訪談。對於Marko Jouste的幫忙,我只能說感激不盡。

坐了四個小時車,經過無數的森林,我們終於在近午夜時抵達薩佛朗塔,下榻在Marko Jouste預定的民宿。薩佛朗塔是一個十分偏僻的小鎮,研討會會舉辦在此主要是因為這是A. O. Väisänen的出生地。他是芬蘭民謠採集的先驅。

第二天(六月八日)早上吃完早餐,我們走到附近的集會堂參加研討會,現場近五十名與會者幾乎都是芬蘭民謠學術圈的熟面孔,當天發表論文的五位學者包括Risto Blomster、Marko Jouste、Annukka Hirvasvuopio、Kati Helnonen,以及與我同車來此的Jarkko Niemi--每一位我竟然都認識!只能說這個圈子還真小。當天發表的主題包括「A. O. Väisänen與過去芬蘭東南部Inkeri地區吟唱傳統」、「語言學家與民俗學家使用留聲機進行田野調查的歷史考察」、「芬蘭對於芬烏語系音樂文化的理解問題:以西伯利亞音樂為例」等等。

一如預料,Heikki Laitinen教授出現在第二場研討會擔任引言人。等到這場論文發表結束,我立即走上前,想伺機跟他自我介紹。不料沒等我開口,一旁的Marko Jouste直接拉著我和Heikki Laitinen寒暄起來,他幫我跟Heikki Laitinen用芬蘭文做了簡單的介紹,Heikki Laitinen教授馬上說他有收到我的信,我說我很抱歉自己不能用芬蘭文致意,但很希望能夠有一點時間請教他對於推展芬蘭新民謠運動的想法,Heikki Laitinen教授想了一下,便拿出記事本跟我約了回赫爾辛基之後進行訪談,我聽了之後真是既開心又感動。身旁的Marko Jouste跟我眨了眨眼,我想我真是欠了他一個大人情。

前往卡費拉,參加爵士音樂節

回到赫爾辛基,六月十日傍晚,我坐了通勤列車到赫爾辛基市郊的卡費拉(Kavela)聽Digelius唱片行老闆Emu Lehtinen介紹的一場音樂會。這場音樂會是卡費拉爵士音樂節的重頭戲,主題是自由爵士(Free Jazz)。這是我第一次聽自由爵士的現場演出,開場前我相當興奮,可是整場音樂會下來,我卻聽得有些困惑。

上半場由來自德國的喇叭手Steve Swell與其樂團Slammin’ the Infinity演出。和一般爵士樂無異,他們的作品每一首皆由一小段一小段的旋律母題組成,每一個旋律母題的發展是在不停的重複與變奏過程中進行。母題轉換的過程,並不是依照制式的樂譜前進,而是以一種接力的方式,由某位領銜的樂手就一段母題帶領其他樂手即興,再進到下一段母題換另一人帶領即興,其他人配合。

然而特別的是,在樂曲進行的過程中,聽眾聽不到調性音樂裡頭慣用的力度、和聲、節奏變化,也聽不到優美的旋律,整場音樂彷彿只是為了彰顯領銜樂手個人的即興能力,以及其他團員的應變能力。這些樂手在變奏時企圖把樂器的各種聲響可能性都展示出來,他們不拘泥音樂的細節,也不演奏優雅浪漫的旋律,只飆直覺式的、時而出現爆音的、急促、尖銳,不和諧的快速音群。

下半場是來自美國的自由爵士大師Anthony Braxton與芬蘭年輕爵士樂人的聯演。他們的演出不像上半場放肆不羈,相對地,他們採取「前衛爵士」(avant-garde jazz)的實驗精神,企圖創造一種「結構中的機遇音樂」:領銜者Anthony Braxton使用一個大漏斗,精確控制演奏時間為一小時。整首曲子一開始由一個小母題開始,之後Anthony Braxton指揮每一位團員,根據他所提示的數字組,演奏相應對的樂段公式。這些數字組就像藥方,不同的樂段就像化學元素,由藥方決定哪些化學元素要結合,以產生音樂的化學變化。而後Anthony把調配方的權力交棒給其他團員輪流執行,每一位指揮者再按照當下的情況指揮團員。這種方式讓整首樂曲就像是進行一場化學實驗,演奏前樂人只知道一片片橋段,沒有人知道整首曲子的結構。他們共同在一段時間間距(interval)--即兩個休止之間,創造出一首曲子。過程中每個人都決定了樂曲的發展方式,卻又不是完全無章法,而有其結構限制。

雖然在這場音樂會之前,我對自由爵士的實驗風格已有心理準備,但一個多小時的「轟炸」下來,我還是對於這種音樂感到有些不解(事實上,音樂會還沒結束便有部份觀眾離席)。然而後來我想,「自由爵士」之所以稱為自由爵士,重點或許不在於音樂多奔放自由,而在於讓聽眾有機會反思自己音樂品味的「界限」(limitation),反思音樂創作過程中「自由」與「設限」之間該如何平衡,反思音樂到底傳達了什麼,聽者自己又「期待」某種音樂應傳達些什麼。

這些問題讓我更進一步思考,每一種音樂是否均有其獨特的美學?相較之下,如果西方古典音樂的美學是「精準、純粹與絕對」,自由爵士的美學似乎相對上就是「反精準、訴諸直覺、反純粹與反絕對」。如果我們透過比較的方式釐清西方古典音樂與自由爵士的部份美學特質,那我們是否能以同樣的方式對照出芬蘭民謠的美學特質?台灣(客家)民謠的美學特質又是什麼?是否可以透過對照鄰近地區的音樂風格獲得釐清?這些問題似乎需要進一步的實證調查才能解答,但我很高興這場不怎麼悅耳的音樂會讓我有機會反思這些問題。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 旅行日誌4, 赫爾辛基、約恩蘇訪談錄

2006/5/22~2006/6/1
赫爾辛基、約恩蘇訪談錄

從依那利返回赫爾辛基後,我展開一連串的樂人訪談,對象包括芬蘭民謠樂人、教師、民謠研究與發展機構的主事者,以及媒體工作者,希望藉此對芬蘭的「民謠教育」與「樂人生涯」有更深入的了解。

樂人與音樂教師方面,此階段的訪談對象包括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任教的Värttinä樂團提琴手Lassi Logren、手風琴音樂家Maria Kalaniemi與Markku Lepisto、以及民謠音樂系主任Juhani Näreharju。

民謠研究與發展機構方面,此階段我拜訪了芬蘭民謠協會(Suomen Kansanmusiikkiliitto)、芬蘭文學協會(Suomalaisen Kirjallisuuden Seura, SKS),以及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Taiteen keskustoimikunta )理事主席Hannu Saha。

音樂工作者方面,此階段我訪談了芬蘭國家電台(YLE)的民謠節目主持人Sirkka Halonen。

訪談之餘,這段時間我也參與了Värttinä與約恩蘇交響樂團的合作演出,藉此了解芬蘭新民謠與其他音樂類型的交流情形。

訪問Värttinä提琴手Lassi Logren

Värttinä是當今芬蘭最具國際知名度的民謠樂團,自1985年成軍至今已超過二十年。早在1985年第一代 Värttinä在芬蘭東部民謠重鎮拉庫拉(Rääkkylä)成軍之際,當時年僅十歲的Lassi Logren就受邀加入擔任提琴手。1989年,Värttinä因多位成員到赫爾辛基求學發展而暫時解散,Lassi Logren則留在家鄉Rääkkylä繼續學業。

2002年,甫自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畢業的Lassi Logren再度加入1990年初期即在赫爾辛基重組的Värttinä,負責演奏一般民謠提琴(fiddle)、瑞典尼可哈巴提琴(nyckelharpa)與芬蘭悠亦可提琴(jouhikko)。除了Värttinä的演出,目前Lassi Logren也參與其他樂團的演出。

在音樂經紀人Philip Page的引介下,五月二十三日下午,我與Lassi Logren在赫爾辛基現代美術館Kiasma內的咖啡館進行了近三小時的訪談,他熱情回應我的所有問題,使我對他的學習與演出生涯,以及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教學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Lassi Logren的成長背景

出身音樂世家,Lassi Logren的媽媽是拉庫拉當地教會的管風琴司琴,爸爸則是民謠提琴手。從小Lagren家的小孩便學習各式音樂,Lossi Logren主修提琴,妹妹主修手風琴與鋼琴,弟弟學習小號,唱歌則是所有小孩必修的科目。

在搬到拉庫拉之前,Lassi Logren已經是故鄉喬克拉(Jokela)兒童民謠樂團的成員,然而直到十三歲確認自己對民謠的熱愛之前,Lassi Logren持續同時學習古典音樂與民謠--在學校裡主修小提琴,課餘則參加民謠樂團。他提到參與「民謠夏令營」(summer camp)對他有很大的影響,「連續好幾年暑假,在拉庫拉與哈帕非希(Haapavesi)的音樂夏令營裡,和老師以及各種年齡層的同學一起生活,在許多非正式的情況下學習民謠,對我啟發良多」。

Lassi Logran說,拉庫拉與哈帕非希是早期芬蘭最主要的兩個民謠夏令營,但目前芬蘭各地已有許多類似的營隊。他指出,目前拉庫拉的營隊主要招收成人音樂家,哈帕非希則同時招收各種年齡層的學生,後者比較類似他青少年時期參與的音樂營。

Värttinä的發展歷程

身為Värttinä最早的成員,Lassi Logran對樂團歷史可謂如數家珍。他談到當初Värttinä之所以會成立,是因為目前已離開樂團的前任主唱Sari Kaasinen,與現任主唱Mari Kaasinen兩姊妹想在家鄉拉庫拉組一支青少年民謠樂團,「由於我們家的小孩比較早接觸音樂,因此一開始便受邀加入」。

「1989年, Värttinä的團員已經增加到二十人左右(最盛時期有二十一人),我們每年有很多很多的演出,有些人便覺得有點疲倦。加上1989年之後有很多人搬到赫爾辛基讀書或生活,因此團便暫時解散。當時我才十四歲,弟弟十三歲。Sari Kaasinen已經是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學生了(第一屆學生1983年),Mari Kaasinen後來也考上。她們搬到赫爾辛基之後,覺得停下來很可惜,後來也有好幾個赫爾辛基當地的樂人想要加入,便成立了新一代 Värttinä至今」。Lassi Logran指出,芬蘭當代手風琴名家Maria Kalaniemi也曾於1989年短暫加入 Värttinä。

1991年Värttinä出版「Oi Dai」獲得空前成功,「或許是因為大家對於其中傳統音樂的元素有熟悉感,卻沒想到這些東西竟然可以這樣玩,所以大家都很喜歡」。Lassi Logran表示,至今「Oi Dai」仍是 Värttinä在芬蘭最受歡迎的一張作品,「其他作品在國外或許更受歡迎,但在芬蘭,『Oi Dai』有無法替代的地位」。Lassi Logran指出,「Oi Dai」用的是19世紀以降在芬蘭各地流行的Rekilaulu(類似四言短詩)的歌詞與旋律,之後的作品則不是,因為團員認為,要複製這樣的東西很容易,也很容易獲得掌聲與肯定,但有「Oi Dai」已經夠了。相反地,團員們希望能在音樂與歌詞內容上有進一步的突破,想挖掘更古老的芬蘭音樂傳統,因而開始研究卡雷瓦拉史詩。「在音樂上,Värttinä並非只是挪用傳統音樂,而總是加以創新」,Lassi Logran說,讓一般人聽起來感覺是芬蘭民謠或像是芬蘭民謠,對他們而言並不是最重要的事,「因為芬蘭民謠已經是我們的音樂母語」,「懂芬蘭民謠的人就知道我們的東西與芬蘭民謠有很深遠的關係」。

民謠教育的建置化

對於芬蘭民謠教育在大學當中建置化,Lassi Logran持相當肯定的態度。他認為,如果音樂學院只有西方古典音樂,將永遠無法打破西方古典音樂高高在上的迷思。他表示,與芬蘭的古典、爵士、搖滾樂人相較,民謠樂人相當缺乏資源, 目前只有民謠樂團Tallari固定受到國家的支持,公部門應投資更多經費在傳統音樂的保存與教學,「傳統音樂的建置應從保存與研究做起」,「可以透過錄音與樂譜的出版來保存樂人口傳文化,特別是一些已經不再流行的音樂形式,需要趕緊傳習」。Lassi Gogren認為,在延續傳統的過程中,兒童與青少年的教育非常重要,唯有學校教師參與蒐集、發展、製作、推廣傳統音樂教學教法的工作,才能活化傳統音樂的傳承工作。

芬蘭民謠音樂教育:以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為例

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是1980年代以降芬蘭民謠復興的重要推手, Lassi Gogren在訪談中談到學生在系上所接受的六年嚴謹的訓練:

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修業時間一般為六年,前四年當中,學生先接受嚴謹的傳統音樂訓練,術科部份,老師要求學生具備各種傳統風格的演奏能力,甚至精通到能夠「複製」的地步。之後兩年,學生被要求創造自己的音樂,不管是以傳統音樂的語法或是自己發展出來的混合風格,總之必須是有原創性的作品。

在校期間,學生被要求用耳朵(而非眼睛)學習,課堂上老師不用樂譜教課,學生必須用耳朵聽老師演奏、跟老師一起演奏,然後學著自己即興。課堂上老師使用歷史錄音教學,課餘學生也大量聆聽歷史錄音。有時候老師會要求學生將歷史錄音聽寫下來,目的不是要讓學生照著樂譜演奏,而是要讓學生深度學習老樂人的演奏與演唱語法。

學生在校參與各種樂團的演出,學習在團體中配合別人一起演奏,學習適應不同的演出編制。每個學生都學習唱歌,學習用自己的聲音表達情感與理念。

此外學生也必修民俗舞蹈與樂器製作。修習民俗舞蹈是因為芬蘭民謠與民俗舞蹈至今仍密不可分,系上認為學習民俗舞蹈,可以學習民俗音樂特有的節奏、抑揚頓挫,並且學習應如何為舞者伴奏。必修樂器製作,則是為了讓學生真正了解樂器的結構與發聲方式,並且建立對樂器的情感。

Lassi Logren認為,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最特別之處,在於它提供培養學生演奏傳統音樂的專業能力,然後讓學生自己決定自己要走什麼路。「作曲的確是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最強調的能力之一,過去的民謠樂人或許不是每個人都會創作,但現在如果只學傳統音樂,出路會相當受限,要走下去就必須要有新的創作。有意思的是,儘管有些人創作非常現代、大量混血的作品,但也有些人創作的作品非常類似傳統的音樂風格」。

芬蘭民謠樂人的生活

Lassi Logren指出,芬蘭的爵士與搖滾樂人光靠演出便可維持不錯的生活,相較之下,芬蘭民謠樂人平日演出之餘,多半必須從事教學工作或參與劇團演出,少數傑出音樂家可獲得基金會或公部門半年、一年、兩年不等的獎助,得以專心創作與演出,但大多數民謠樂人還是很難光靠演出維生。「芬蘭的民謠樂人亟需更多專業經紀人,替他們與音樂演出場地如酒吧、音樂餐廳接洽演出機會,安排巡迴計畫」,「夏天音樂節很多,但音樂家更多。一個樂人一整個夏天有五場演出就很不錯了。平常機會真的不多,冬天民謠的場子更少。像Värttinä一年在赫爾辛基頂多兩場演出,很多時候有知名度不代表樂迷就願意花錢買票看演出或買CD」。

「值得慶幸的是,傳統音樂教育在芬蘭日益普及,師資需求很大,目前除了初等與中等音樂學校有很多音樂老師希望能在教材中融入民謠,各縣市鄉鎮還有類似社區大學的學校(Työväenopisto,亦稱Kansalaisopisto)需要教民謠的老師。這些都是民謠音樂系學生的機會」。

訪問芬蘭民謠協會會長Paivi Utriainen

五月二十六日,我前往芬蘭民謠協會訪問Paivi Utriainen女士。走過四十七個年頭的芬蘭民謠協會是芬蘭國內扶持民謠團體、舉辦活動、製作連絡通訊、提供影音、書籍出版品資訊的最重要機構。目前協會業務包括:

• 開辦民謠教育課程:目前芬蘭民謠協會每年8月初針對兒童開辦民謠課程,十一月則開辦給所有人參加的課程。
• 舉辦音樂節:目前每年舉辦三個,分別是「草根音樂節」(Roots Festival,今年四月十七日到二十二日在赫爾辛基附近的
愛斯波(Espoo)舉行、凱非依能(Keväinen)民謠音樂節(今年三月二十四日到二十六日在約恩蘇舉行),以及今年首
度舉辦的「黑島音樂節」(Mustasaari Folk Festival)(今年六月五日至九日在赫爾辛基黑島舉行 )。
• 資訊服務,回答芬蘭民謠的相關問題。
• 網站維護與資料更新
• 發行民謠期刊Trad:由考斯提能民謠研究所(Kaustinen Folk Music Institute)負責製作。
• 代為銷售民謠相關出版品(包括書籍與影音資料)

目前Paivi Utriainen除了擔任該會會長,也是芬蘭「民謠中央理事會」的會長,後者下轄十三個民謠協會,業務包括:

• 決定年度活動主題,交由各成員執行。今年的主題為:「Jam Session Playing」
• 決定年度教育課程

Paivi Utriainen指出,芬蘭民謠協會經費主要來自教育部補助,各民謠協會繳交的會費、音樂節的收入,以及出版品銷售。音樂節的部份經費則來自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

Paivi Utriainen認為近年來民謠在芬蘭的確受到更多人歡迎,「或許是音樂廣播電台播送民謠以及雜誌報導的篇幅有增加」。她認為媒體如赫爾辛基日報(Helsingin Sanomat)、芬蘭國家廣播電台(YLE)的影響很大,它們報導音樂節的訊息、新的錄音發行與出版品,讓民眾聽到、看到有才氣的民謠音樂家,用前所未有的方式編曲,創造出芬蘭的新民謠。

Paivi Utriainen指出,很多古典音樂家下班後也喜歡演奏民謠,他們從演奏民謠當中得到很大的樂趣,甚至在民謠音樂節當中與民謠音樂家一起演出。「在芬蘭,有些演出場合並不限專業表演者才能演出,只要你想參與,便可以到台上演出,比如赫爾辛基的Ida Club,每個月有一次機會,讓想要玩民謠的人聚在一起玩」,「 夏天的時候,只要有音樂節,大家便會自己在公園、Pub裡頭玩起來。冬天的時候,在坦貝勒、賽娜尤基、奧盧、約恩蘇、波力等地,每個月則有一次的民謠演出」。

Lordi「歐洲視野」歌唱大賽奪冠慶功演唱會紀實

五月二十六日傍晚,結束與Paivi Utriainen的訪問,走在赫爾辛基市區,突然發現港口邊廣場正在搭建大型露天音樂會。趨前詢問,發現當晚竟然有Lordi贏得第五十屆「歐洲視野」(Eurovision)歌唱大賽的凱旋音樂會。本來還想早點回家,沒想到運氣這麼好,當下就決定晚一點再回家。

等了兩個小時,音樂會總算在七點半開始。一開始是多位當紅芬蘭流行歌手接力暖場,直到九點鐘,Lordi才在大家的引頸企盼下出現,唱了第一首歌後,主持人宣佈嘉賓--芬蘭總統哈洛寧(Tarja Halonen)女士到場祝賀。被哈洛寧稱為「芬蘭之光」的Lordi之後陸續演唱成名曲,只見現場氣氛越來越High,直到Lordi的獲勝歌曲「搖滾哈雷路亞」(Hard Rock Hallelujah)歌聲響起,全場芬蘭國旗飄揚,觀眾情緒達到沸點,每個人手比著Lordi的招牌手勢,跟著震耳欲聾的歌聲吶喊。曲終之際舞台前方與四周升起煙火,現場歡呼聲四起,盛況恐怕只有國慶日堪比。根據隔天的報導,當天音樂會現場觀眾多達十萬人,是近年來赫爾辛基難得一見的盛事。得以親臨現場,我真是幸運。

約恩蘇參訪紀實

先前訪問芬蘭音樂資訊中心時,得知Värttinä將與約恩蘇交響樂團(Joensuu Symphony Orchestra)合作,演出由芬蘭當代作曲名家Tapio Tuomela所改編的Värttinä成名曲,我便感到相當好奇,心想這支芬蘭最受歡迎的民謠女歌團,究竟要如何與交響樂團共同演出?

五月二十七日下午,我搭了四小時的火車,專程前往約恩蘇聽這場音樂會。由於抵達時離音樂會開場尚早,我便利用時間,參觀了位於市中心的北卡列里亞博物館(Northern Karelia Museum)。

參訪北卡列里亞博物館

位於約恩蘇旅客資訊中心二樓的北卡列里亞博物館,雖然不見華麗的裝潢,卻絕對稱得上小而美。三種語文(英文、芬蘭文、瑞典文)的完整解說,得能滿足不同語文需要的觀眾。常設展主題包括北卡列里亞地區宗教、歷史、地理、音樂、生物環境、考古、生活用具、性別關係、織品、老建築,以及芬、俄邊境的變遷歷程。其中音樂展示的部份,除了展示傳統樂器來呈現考古的成果,還使用試聽機、視聽小隔間,讓觀眾得以在裡頭聆聽老樂人、新樂人的不同演出,並且以簡明扼要的說明,強調田野錄音的背景與價值,內容知性而有趣,亦讓人自然而然發思古之幽情。

Värttinä與約恩蘇交響樂團聯演紀實

Värttinä與約恩蘇交響樂團的合作音樂會在約恩蘇大學「卡列里亞廳」(Carelia-talo)舉行。上半場是Värttinä的樂團音樂會,下半場才是與交響樂團的聯演。

聽過Värttinä多張作品的我,首次聆聽她們的現場演出,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整場聽下來,只能說她們真是身經百戰、唱功極佳的樂團,每位成員都有相當精準的演出:除了第一首歌曲或許是暖場不足,節拍上稍嫌不穩,第二首歌曲之後均達專業水準。不論是歌者或是伴奏樂手,不但可以做出與完全如錄音一般的效果,甚至還可以即興變化,並搭配肢體表演。比如在歌曲Riena當中,主唱之一需要模仿蛇鳴,發出極為尖銳的嘶嘶鳴叫聲,當聽到其現場發出與CD完全一致的精準聲響,只能說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上半場安可曲中,提琴手Lassi Logren跳脫伴奏角色,以擬聲唱法(scat)為這支女歌團加入男性和聲,頓時產生耳目一新的效果。事實上,從樂曲結構與整場音樂會曲目的編排結構來看,其實娃庭娜的五位樂手並不只是伴奏,他們的器樂演出其實是與三位女歌者的對話,而有其充分的主體性。

下半場Värttinä與約恩蘇交響樂團的合作,是以Värttinä的經典曲目為主題,重新做結構、和聲進行與節奏的改編。從他們此次合作的曲目看來,雙方似乎特別挑選Värttinä和聲變化豐富的曲目,原因為何不得而知,這種做法,但我想或許是為了遷就管弦樂的美學特色--和聲變化。

有意思的是,整場演出當中,約恩蘇管弦樂團幾乎從未重複歌曲旋律,而另行發展。我感覺編曲者不想讓管弦樂單單變成娃庭娜的「豪華伴奏群」,而這樣的理念可說是相當特出的。

另一方面,在娃庭娜負責的主旋律部份,與原曲相較,可以發現她們稍微調整了原曲的節拍與旋律架構,來配合管弦樂「塊狀和聲與力度變化」而非「線性旋律起伏」為主的音樂特色。

整體而言,新作不如原曲活潑有動感,然而當中芬蘭詩謠的音樂風格卻得以維持,管弦樂的加入則讓新作比原曲有更多的聲響層次與色彩。在他們的合作當中,我聽到管弦樂的和聲配合娃庭娜人聲的力度,以及卡列里亞特有的詩謠和聲,亦步亦趨地轉換,直到間奏才依據西方古典音樂管弦樂的語法做和聲進行。雙方遵守「對話」的互相尊重原則,共同創造張力與音樂的動態。

這場音樂會讓我想到不同樂種之間若希望進行真正的合作與對話,必須重視雙方存有上的時空脈絡(context)以及語法上的美學特色,合作的過程雙方都必須重新調整,不能將一者強加在一者之上,才有可能創造出真正尊重雙方音樂特質的新作品,而非廉價地為其中一者作嫁。更進一步思考,讓我想到在今天的(後)現代社會當中,「混種」似乎已經成為不可避免的趨勢,如何創造誠懇、有新意、不只是一時譁眾取寵的混種作品,則變成所有藝術家、創作者共同的課題。
在我看來,這是一次相當特別而算是成功的合作,原因不在於兩個團隊都是專業樂團,因此技巧無誤;而是因為從編曲上聽得出來,雙方在協商過程中,均希望凸顯對方的音樂美學、對方音樂類型、音樂語法中最精淬的部份,而不只是想要自己主導音樂,或各做各的,我認為這是這場聯演最難得的部份。

從這場聯演中,我也體會到專業的現場演出對音樂工業與音樂消費的重要性:一方面,專業而精彩的現場演出,使聽眾得以尊重音樂家的現場演出,肯認精彩的現場演出比聽錄音、錄影更能全面感受音樂創作的美好,而不會視錄音、錄影產品為音樂創作的唯一或全部成果。另一方面,由於觀眾從專業的現場演出中體驗到美好,錄音、錄影產品正好得以幫助觀眾收藏參藏記憶。於此,錄音、錄影不只是疏離的科技產品,而是保留個人「參與感」的物件,「原版」的價值因而凸顯,盜版的必要性也就隨之降低。

換言之,我認為專業的現場演出一方面能刺激觀眾參與現場演出,另一方面也促使觀眾尊重、珍惜錄音產品。有好的現場演出,根本不用怕盜版,因為現場演出才是賣點,原版出版品則是收藏現場參與感的附加物。至於盜版,充其量只是疏離的音響。

訪問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理事主席Hannu Saha

五月二十九日,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Taiteen keskustoimikunta )理事主席Hannu Saha接受了我的訪問。2004年任職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之前,Hannu Saha一直擔任考斯提能民謠研究所所長。早在1983年在考斯提能民謠研究所任職時,Hannu Saha便致力芬蘭民謠的研究,並與Heikki Laitinen教授推廣五弦岡德雷箏。1980年代中期之後兩人主導「送岡德雷箏到學校」計畫,發展出一系列的民謠課程、教材,造就今天每一間芬蘭學校都有芬蘭箏,幾乎所有教師都會教導學生關於岡德雷箏的音樂知識。1996年,Hannu Saha以「芬蘭民謠的風格與變化」(Folk Music Style and Variation)為題完成博士論文。

為何會想從五弦芬蘭岡德雷箏開始推廣芬蘭的傳統音樂?Hannu Saha表示,因為五弦岡德雷箏的結構單純、容易上手,卻可以讓人從演奏中體會所有音樂的組合元素,包括旋律、和聲、節奏、力度,便於讓學習者在學會基本技巧後,跟別人一起演奏,或展開自己的音樂創作與即興,亦可以讓小孩在遊戲當中學習,可以說是認識音樂傳統的最佳途徑,「 若我們考察芬蘭的詩謠傳統,會發現即興與變奏是芬蘭民謠最重要的特色,每個人都在傳統中創造自己的音樂,不像西歐與中歐古典音樂,著重的是書寫音樂文化(written music)的再詮釋」。

談到西貝流士音樂學院,Hannu Saha指出,1980年代芬蘭的音樂教育視野有限,很少人了解芬蘭傳統的音樂,尤其是芬蘭東部的卡雷瓦拉詩謠(Kalevala runolaulu)幾乎已經死亡,只剩芬蘭西部的「帕列曼尼」音樂傳統(Pelimanni Music,Pelimanni即芬蘭文「音樂家」之意)尚稱興盛。1983年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成立,一方面是為了讓芬蘭人了解自己的音樂傳統,一方面則是讓想要成為專業音樂人的學生有另一種選擇。「然而,其實早在1975年,Martti Pokela教授便在當時的西貝流士音樂學院音樂教育系教授民謠與岡德雷箏的課程」。今年已經八十二歲的Martti Pokela教授,至今仍在該系教授岡德雷箏與芬蘭傳統音樂。

談到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走至今日的幕後推手Heikki Laitinen,Hannu Saha指出,作曲家出身的他,曾在赫爾辛基大學研讀音樂學與前衛音樂。他從年輕的時候便開始研究芬蘭傳統音樂,立志推動「傳統音樂的實驗之旅」(Experimental Journey to Tradition),「 對於傳統音樂的發展,他堅持每個人有自由創造自己的音樂--創造性是音樂教育最重要的內涵」。

對於芬蘭新民謠的發展, Hannu Saha持肯定的態度,「你可以摸索未來,也可以往歷史溯源,就是不能停滯不前」。他強調,當傳統的存有脈絡不再,剩下的只剩史料、書籍、錄音當中的隻字片語。在這種情形下,如果還企圖讓傳統音樂保持「原樣」,就是一種停滯不前,就只會讓傳統音樂死亡」。「事實上,只有史料館與博物館可以讓傳統音樂保持原樣」。「我們應該保持開放的態度,尊重每個人作為個體,發展自己音樂的權力與能力」,「跨界很重要,在芬蘭,古典音樂家與爵士、民謠音樂家經常合作」。Hannu Saha強調,新民謠的發展與傳統音樂的研究保存與演奏同樣重要,「我們同時需要有人跨界與重彈老調;事實上,現在還有一些年輕的音樂家以傳統風格創造自己的音樂,如Arja Kastinen,她是第一位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拿到藝術博士學位的音樂家--她的作品就充滿古韻」。

訪問芬蘭文學協會研究員Risto Blomster

五月三十日,我前往芬蘭文學協會訪問研究員Risto Blomster。該會是為一非政府組織,是芬蘭保存民俗與傳統音樂最重要的寶庫。該會於1831年由一群在芬蘭故都土庫(Turku)的土庫學院(Turku Academy)受瑞典文教育、後來任職於赫爾辛基大學,以發揚芬蘭文為職志的學者,包括芬蘭史詩巨著「卡雷瓦拉」的編纂者 Elias Lönnrot 共同組成。就時間來看,該會是近代最早成立、最早展開系統性民俗調查的研究機構之一,這也是為什麼芬蘭民俗學在整個民俗學發展史上佔有重要地位的原因之一。處於19世紀中,以瑞典與俄羅斯文化為強勢文化的時空環境,該會致力採集、出版、發表以芬蘭語文、音樂與文學為主軸的俗民論述,對於芬蘭國族主義的發展,甚至芬蘭後來的獨立建國影響巨大。

在如此歷史悠久的機構從事傳統音樂的研究工作,Risto Blomster卻不是一個老學究,擁有坦貝勒大學音樂人類學的博士學位,任職芬蘭文學協會前擔任考斯提能民謠研究所主任,工作之餘還與先前提到的薩米原住民音樂節主辦人Annukka Hirvasvuopio、悉達薩米博物館的音樂研究員Marko Jouste,以及另外幾位音樂家共組一支名為Vilddas的樂團。他們的創作以薩米吟唱為主要靈感,先前的作品中因使用土耳其烏德琴(Oud)與涅依笛(Ney)而帶有濃厚的中東風格。Risto Blomster在其中擔任貝斯手一職。問他最近樂團練習狀況如何,他說因為現在團員分散芬蘭各地,比較沒有機會練習,但有時技癢還是會一起軋上幾場演出。

在了解我的研究目的之後,Risto Blomster很熱心的提供我相關人脈,包括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約恩蘇音樂學院(Joensuu Conservatory)、中央烏斯托波斯尼亞科技大學(Central Ostrobothnia Polytechnic)的多位教師。比如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研究員Hannu Tolvanen獲得一筆經費,正在負責建置芬蘭民謠史料的網路資料庫,介紹芬蘭民謠音樂家、提供樂譜、事實性資料、史料照片。

訪談中Risto Blomster提到另一個相當重要的計畫案,這項為期三年的案子是由芬蘭文化基金會(Suomen Kulttuurirahasto)委託, 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教授Heikki Laitinen主持,該系教師 Juhani Nareharju、Lassi Logren以及芬蘭民謠最主要的經紀公司Different Level的負責人Katja Bloigu協同參與。該計畫案的目的在於研究「如何建立更好的民謠樂人的生涯發展環境」,包括爭取經費,讓音樂經紀公司得以為更多民謠樂人規劃穩定的巡迴演出,為其爭取更為合理的收入,並提供民謠節目給音樂活動場地的業者與音樂節的規劃者。

關於芬蘭文學協會過去在民謠方面的累積成果,Risto Blomster指出芬蘭文學協會過去曾出版二十多本的樂譜史料,這些出版物原本的目的是將1899到1930年所採集資料樂譜化,目前已完成電子化的工作。他表示,1930年之後的芬蘭民謠還有非常多的採集成果,但近期該協會不考慮再出版樂譜史料,不過會繼續補助以音樂史料進行的研究論述工作。

對於芬蘭新民謠為何走向創新的發展方向,Risto Blomster指出,其實芬蘭的民謠復興運動跟其他歐洲國家一樣,均發展於1950年以降。芬蘭新民謠之所以以創新為發展取徑,一方面是因為芬蘭古調通常只有一組幾個小節的旋律,樂人往往以這組旋律重複演唱連篇史詩長達一、兩小時,因此可想而知,樂人必須即興變化自己要唱的旋律,既然從很早以前,芬蘭民謠便存在著創新的精神,現在要發展民謠,重點不應只是傳唱舊有的曲目,更要發揚傳統之所以得以延續的既有精神。另一方面,芬蘭人認為,過去所採集的史料與所錄製的歷史錄音,只是前人詮釋的記錄,芬蘭音樂教育的核心概念在於鼓勵學生在認識歷史之後,能發展出自己的創作, 「老民謠樂人和你一樣也是一般人(the folk),後進為什麼一定要複製他們的演出?」,「誰該決定你應該如何演奏音樂?」Risto Blomster反問我,「作為一個音樂人,我認為我們不應該僅僅滿足於複製別人的音樂,而應該創造自己的作品」,他說。「沒有一種傳統是固定不變的,就算是史詩也是有不同的版本,會固定不變的只有被放進史料館的東西」。

Risto Blomster的話指出一個重點:所謂的傳統音樂,很多時候只是歷史上某些片段的聲響記錄結果。這些片段不可能讓我們複製已經發生的歷史,因為造就那段歷史的情境已經不再。也因此,我們似乎不應把流傳下來的特定聲響記錄,當作過往音樂文化的全然與唯一的正典。對於過往的音樂生活,我們應憑著這些碎片,持續地進行研究與想像。

Risto Blomster最後強調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教授Heikki Laittinen是近二十年來新民謠發展的關鍵人物,應該排除萬難訪問他。他跟我解釋Heikki Laittinen之所以朝向以創新的方式發展民謠,或許是跟他的現代音樂作曲家背景有關,他的學習經驗讓他總是樂於嘗試各種不同新概念。

由於時間的關係,訪談必須告一段落。Risto Blomster見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主動表示我們可以約下一次的訪談,於是我們便約了六月二十一日再聚。之後他帶我參觀了芬蘭文學協會的出版部與書店、史料館,最後並引介圖書館主管民俗學典藏的經理 Meri Kuula-Bruun女士帶領我繼續參觀圖書館。

Meri Kuula-Bruun詳盡地指導我查詢圖書的方式,並親自為我示範找尋資料的方式。她指出這棟大樓原屬赫爾辛基大學民俗學系,但現在赫爾辛基大學已經牽到附近其他地方,目前該大樓專門作為芬蘭文學協會史料管與圖書館之用。該館是芬蘭民俗與文化研究相關的最重要圖書館,擁有大量藏書與期刊(部份開架,大部份閉架)。館藏可經由赫爾辛基大學圖書館系統查詢。

訪談過程中,Meri Kuula-Bruun跟我聊到她芬蘭近代史的發展。她表示芬蘭十九世紀在俄羅斯的統治下,因為不同的民族與文化,而被當時的俄皇亞歷山大一世賦予自治權,她認為亞歷山大一世是西化、開明的人道主義者。當我問到芬蘭人對瑞典與俄羅斯有何觀感,她表示俄羅斯人在芬蘭爭取獨立的過程中,曾經很殘酷地對待芬蘭人,到目前她仍很害怕俄羅斯人,也不太相信他們。雖然她自己也有一些俄羅斯朋友,而媽媽最好的朋友也是俄羅斯人,但她仍有心結,很怕他們再來犯。至於對於瑞典人的印象,Meri Kuula-Bruun表示芬蘭過去長期屬於瑞典(十二至十八世紀),因此芬蘭人並不害怕瑞典,然而對於芬蘭的獨立建國而言,瑞典從未給予在芬蘭境內生活的人民建立民族國家的空間,瑞典統治時代的芬蘭官方語言是瑞典文,中上階級接受的也是瑞典文教育,只有鄉下老百姓說芬蘭文,當時瑞典政府徵招芬蘭男人當兵和鄰國征戰,因此民謠當中有很多芬蘭女性等待丈夫兒子回來的悲歌,另一方面芬蘭女性普遍被認為很能幹強壯,那是因為在時空環境下,芬蘭女性必須一個人料理家務、自己帶小孩。

Meri Kuula-Bruun指出,雖然十六世紀便出現第一本芬蘭文聖經,但直到十九世紀初,芬蘭變成俄羅斯的所屬公國,芬蘭人才被允許合法使用芬蘭文,自此也才有芬蘭語文與文學的近一步發展。

談到芬蘭的少數族群--原住民薩米人,以及芬蘭西岸使用瑞典文的族群—Meri Kuula-Bruun認為薩米人與芬蘭人的生活方式的確很不同,拉普蘭是生活在芬蘭中部、南部人極不了解的一塊區域。雖然拉普蘭的芬蘭人也越來越多,但他們聚集的地方仍與薩米部落有所區隔。至於使用瑞典文的族群,Meri Kuula-Bruun表示自己的老公便是說瑞典語的芬蘭人,她自己也能通兩種語文,她指出,在芬蘭說瑞典話的人,不喜歡自己被稱為瑞典人,他們甚至對此感到生氣,她說部份說瑞典語的芬蘭人或許比較認同瑞典文化,但不代表他們認為自己是瑞典人。

訪問芬蘭國家電台(YLE)資深製作人Sirkka Halonen

五月三十一日,我拜訪了芬蘭國家電台(YLE)的資深製作人Sirkka Halonen女士。媒體經驗超過三十年的Sirkka Halonen,長年致力於芬蘭民謠的推廣,目前在芬蘭國家電台每週製作、主持星期二晚上的「民謠之夜」(Kansanmusiikin ilta )節目,內容包括新民謠、傳統民謠的專輯與選曲介紹,民謠音樂節的實況,以及民謠音樂會的現場錄音。她指出,目前在芬蘭國家電台七個頻道當中,她所服務的YLE 1是以古典音樂為主要播送內容的電台,目前有二十名左右的製作人,只有她的節目專門介紹民謠。她表示,1960年代民謠是電台節目很重要的內容,但現在比較純粹的民謠節目已經比較少了。

對於芬蘭新民謠的發展,她認為Värttinä的影響很大,她們的音樂吸引年輕人加入玩民謠的行列。聽到我從遙遠的台灣特別跑來芬蘭考察民謠發展的經驗,她非常詳細介紹我她所知道的重要人物與重要專輯, 如Pirpauke、Tallari、Tellu Turkka、Liisa Matveinen、 Teppo Välimäki、Burlakat樂團等等,還送了我好幾張她手邊的芬蘭民謠專輯。聽我準備參加哈帕非希民謠音樂節(Haapavesi Folk Festival)卻沒訂到旅館,她當場幫我打電話給音樂節藝術總監,要他幫忙安排住宿;又囑咐我去參加考斯提能民謠音樂節時,記得試著申請記者證,以方便採訪工作,她的熱情真是讓我感動莫名。

訪問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主任Juhani Nareharju

訪問完Sirkka Halonen,我緊接著趕到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訪問系主任Juhani Nareharju教授。我請教Juhani Nareharju的問題主要集中在該系的教學理念、課程規劃,以及芬蘭文化基金會委託該系負責執行,有關民謠樂人專業生涯開發之研究案的細節。

Juhani Nareharju指出,早在該系成立之前,從1975年開始,西貝流士音樂學院音樂教育系的Martti Pokela教授便開始教授芬蘭民謠,在他的奔走之下,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於1983年成立,是歐洲最早在大學中成立的民謠音樂系。該系的教學宗旨,是培養民謠音樂家完整的音樂能力(musicianship),包括:

1. 創造個人音樂、歌詞的能力
2. 演奏不同樂器的能力
3. 對於傳統音樂的認識
4. 對於其他文化的認識
5. 開放的態度,願意嘗試新的可能性

目前該系一年僅收八個大學生(修業五年半後同時授予學士與碩士學位)、三個碩士生(修業兩年半後售予碩士學位)。學生在畢業前必須選擇以下方式作為畢業專案:

1. 舉辦音樂會
2. 製作CD
3. 整理出新的史料

Juhani Nareharju指出,該系學生畢業後有人專注發揚傳統音樂,有些則發展個人風格。過去也有人主張應該把重心放在保存傳統上,反對發展新民謠,但這種聲浪並不強勢。他個人認為保存傳統很好,也很重要,「但我們需要有好的音樂家進行創作,而這其實也是傳統發展的一部份」。

Juhani Nareharju坦承,近年來該系經濟狀況不似以往好,學校給的錢不敷使用,導致必須限制學生上一對一樂器課程的次數,目前學生一學期主修樂器可以有二十次上課機會,副修樂器一學期十次。課程著重學生聽奏、分析、採譜,與詮釋音樂的能力。

Juhani Nareharju指出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對芬蘭民謠的發展有極大的影響,「從這一套系統畢業的學生在芬蘭各地教授民謠」。但他強調其他學習系統也有其重要性,比如考斯提能的音樂家Mauno Järvelä設立的民謠學校主要招收小孩、青少年與業餘人士 ,讓想學民謠的人都能參與與演出。Mauno Järvelä本身是古典小提琴家,現在全心投入芬蘭民謠提琴音樂的教學。

有關芬蘭文化基金會委託該系執行的研究案,Juhani Nareharju指出,目前該案一年有八萬歐元的經費,由四位協同主持人共同合作,其中兩位負責發展民謠教材,便於民謠音樂系的畢業生在芬蘭初等、中等、高等教育系統當中教授民謠;一位負責建置民謠資料庫與網站;最後一位負責打通巡迴演出系統,與音樂活動場地的提供者進行協調,說服他們提供更多演出機會,「 芬蘭的爵士樂人目前在經紀人與協會的協助下,經常有機會讓三、四個團一起巡迴好幾週。我們希望這個專案可以建置類似的機制,讓民謠樂人有更多的演出機會」。

Juhani Nareharju對芬蘭民謠的教學市場深具信心,「芬蘭民謠教育有很大的市場,因為一直以來有很多人來電詢問,要求我們系介紹好老師」,「目前需要民謠教師的學校大多靠近赫爾辛基大都會區,包括衛星都市愛思波(Espoo)與芳達(Vaanta)。未來希望能將民謠教育進一步推廣到芬蘭其他地區」。

訪問芬蘭國家藝術教授、手風琴音樂家Maria Kalaniemi

在音樂人Philip Page的引介下,我於六月一日順利訪問到享譽國際的芬蘭手風琴音樂家Maria Kaleniemi。這位當代芬蘭音樂的特出人物,是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第一屆學生。九零年代以降,Maria Kaleniemi以自由貝斯手風琴(free bass accordion)的演奏獲得芬蘭國內與國際樂壇的肯定,不僅連續多年獲得「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補助,1996年成為芬蘭第一位獲得「芬蘭獎」的民謠樂人, 2005年更獲選為「國家藝術教授」(Artist Professor)。 這項頭銜的得獎者可獲得芬蘭政府長達五年的月俸,進而專心於自己的創作。

儘管久享盛名,Maria Kaleniemi卻沒有一絲大牌氣息,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練習室裡接受我近距離的訪問,乍看之下像是鄰居的阿姨,一聊起音樂,眼神與言談間馬上閃耀出充滿個人風格的專注與熱情。
從小生長在赫爾辛基附近的大城愛思波(Espoo),Maria Kaleniemi自八、九歲開始學習手風琴民謠,並為當地的民俗舞蹈活動伴奏。十二歲進入愛思波音樂學校,學習古典手風琴。並且第一次接觸到「自由貝斯手風琴」這種原本用來演奏古典與巴洛克音樂的樂器。「當時愛思波音樂學校是芬蘭第一個有民謠課程的學校,因此湧入很多學民謠音樂的青少年,在學校裡受到老師的啟發,才發現原來芬蘭有這麼多民謠傳統,一下子大開眼界」,Maria Kaleniemi說。

1983年西貝流士音樂學校民謠音樂系招生第一屆學生,Maria Kaleniemi和其他五個人一起考進。「一開始大家都不知道未來該往哪裡走,要學些什麼,我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繼續拉古典手風琴」, Maria Kaleniemi坦率地說。「Heikki Laitinen當時是這個系唯一的老師,他主張應該為學生開啟音樂的每一扇窗。民謠不可以自我侷限,應該多方學習各種音樂傳統,在他的帶領下,我們一起實驗民謠的各種可能性」。

「民謠音樂系今天走到第二十三年個年頭,已經確立在這裡學習的學生,必須吸收各種音樂元素,創作自己的音樂,這對其音樂生涯也相當重要,不能只是複製過去的音響,如果只是複製就變成博物館了」。「什麼是民謠?有純粹的民謠嗎?把民謠視為不可變動、必須一代代傳承下去這樣的想法對我而言太沈重,民謠不應該是一種負擔,對我而言不是。從小到大我從未被限制,不可以有這種或那種音樂。對於音樂,只要是好音樂,沒有我不喜愛的。如果說你是民謠音樂家,就只能這樣演奏,那無異是自我侷限」。

「但是另一方面,找到自己的根也很重要,必須對自己的音樂傳統的各種風格有很紮實的了解。當我學習我自己的傳統音樂,我尤其能感覺一種強烈的感動,一種與自己的文化相連結的感受」。「現在當了老師,我總是要學生去閱讀、去聽CD,去思考這個音樂到底是什麼?絕對不只是只有表面的旋律而已,它的文化是什麼?什麼樣的脈絡下出現Palemani傳統?為什麼會有詩謠(runo)」?「我鼓勵學生參考史料與歷史錄音,我自己也去芬蘭文學協會的史料館做研究,我思考前人如何表現樂句(phasing),如何一起合奏」。

Maria Kaleniemi指出,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學系,學生必須通過三種音樂會的考試,第一種是必須演奏一整場的傳統音樂,即使主修樂器沒有這麼久的音樂傳統,比如手風琴,也必須嘗試揣摩傳統的演奏語法,用自己的主修樂器演奏傳統的曲目。第二場音樂會是演奏近代的民謠傳統,比如Palemani音樂,如Polska, Polkka。第三場音樂會則要完全是自己的創作或即興,「我覺得這三階段的考驗,對學生了解傳統並發展自己的音樂是非常好的設計」。

談到自己的教學理念與方法,Maria Kaleniemi強調她對音樂風格的重視,「對我而言,手風琴音樂絕對不是手指動得快就
是好。困難的是如何用音,尤其是以簡單的用音來表現音樂的風格與情感」,「目前我教二年級以上的學生,算是非常初階。在這裡沒有一套固定的教材,因此老師有非常大的空間,我思考該如何訓練學生認識不同類型的手風琴,不同類型的音樂風格」,「教學給我自己非常大的收穫,幫助我能到達今天這個地步,比如詩謠不是手風琴的傳統,而是芬蘭的歌唱傳統,其中歌詞與歌曲都有極大的即興空間。我想讓手風琴學生也認識詩謠,這讓我也有機會深入思考如何用手風琴表現詩謠的風格。我的新作品Bellow Poetry,可以說是我這些年來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學習、教書、思考的成果。我在其中試圖用手風琴創造一種類似詩謠歌唱(runo singing)風格的詩謠演奏(runo playing)風格。

過去總是與其他樂人搭檔演出的Maria Kaleniemi,在新作品中展現了獨奏的功力,談到為什麼想要以獨奏的形式創作,她表示這是每個音樂家都很自然想要經歷的過程,「我喜歡獨奏的感覺,我已經有大量的合奏經驗,在合奏經驗中必須顧及不同團員的演奏與感覺,獨奏讓我感覺相對放鬆,我很喜歡」。

Maria Kaleniemi於2004年曾為芬蘭國家劇院(National Theatre)製作劇作「Nishavvonen Nuoni Emäntä」(The Young Bride of Niskavvonen Neckhill)的原創音樂,她表示那是很有趣的經驗,「我在自己家裡的錄音室錄,用我的一些舊作為靈感,再與其他音樂家與舞者,包括國家舞團Tsummi一起討論想要的感覺、有什麼新的需求,然後重新編曲」。
談到「國家藝術教授」的頭銜,Maria Kaleniemi表示那真是意外的殊榮,「記得那天接到電話通知,我因為太驚訝,還差點把口中的咖啡噴出來!我跟我老公說:『天哪!我是在做夢嗎? 』當然我還是一樣繼續教書、演出、創作,但我真的很高興,因為這表示其他民謠音樂家也有可能獲得這份殊榮」。

Apr 18, 2007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旅行日誌3, 伊那利永晝薩米原住民音樂節

2006/5/18~2006/5/21
伊那利永晝薩米原住民音樂節

5月18日,我前往俗稱聖誕老人家鄉的羅凡尼葉米(Rovaniemi),從那兒深入芬蘭薩米人的重要部落依那利(Inari),參加為其三天的「永晝薩米原住民音樂節」(Ijahis Idja Indigenous Festival )。

薩米人(Sami)是北歐的原住民,從一萬年前便生活在大西洋沿岸、北極海以及波士尼亞灣一帶,後來因北歐人的遷入而北移,目前生活在挪威、瑞典、芬蘭北境拉普蘭地區,以及俄羅斯西境,人口共約七萬人,以挪威境內人數最多。薩米人多以馴養麋鹿維生,麋鹿在其生活中不僅是食物與經濟來源,更是宗教信仰、神話、音樂的重要母題。
根據羅凡尼葉米的「極圈博物館」(Arktikum Museum)的區分,目前共有10種薩米語,通行在芬蘭的則有三種,分別是北方薩米語(Northern Sami,亦稱Fell Sami或Mountain Sami)、依那利薩米語(Inari Sami)以及斯寇特薩米語(Scolt Sami)。

有賴一位曾在芬蘭當過交換學生的台灣朋友的介紹,我得以與此次依那利薩米音樂節的主辦人Annukka Hirvasvuopio連絡上,並獲得訪問她的機會。先前我並不知道這個音樂節的重要性,後來在現場遇到一些熱心的薩米朋友介紹,才知道這是目前薩米人最大兩個音樂節之一,另一個位於挪威。

前往依那利的路途充滿期待,卻也出奇地漫長。我坐了十小時的夜車才從赫爾辛基抵達羅凡尼葉米。之後等了四個小時,我才搭上前往依那利的客運。五個小時之後,我終於抵達這個位於依那利湖畔的美麗部落。

今年(2006)的永晝薩米原住民音樂節從五月十八日至五月二十日共計三天,十八日全天與十九日下午的活動是薩米吟唱 (joik)工作坊以及依那利薩米語吟唱音樂會;十九日晚上有一場由不同薩米部落樂人共同演出的傳統薩米吟唱音樂會,二十日下午在悉達薩米博物館(SIIDA)有一場薩米吟唱的研討會,接連有兩場音樂會:第一場是薩米青少年的音樂創作發表,第二場壓軸音樂會則由多位國際知名的薩米音樂家擔綱演出。

由於事前Annukka Hirvasvuopio提醒我十八日與十九日下午的薩米吟唱工作坊將以薩米語和芬蘭語進行,可能建議我參加十九日與二十日的三場音樂會即可。我聽從她的建議,十九日抵達依那利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匆匆在下榻旅館辦了Check In,連晚餐也沒吃便前往音樂節會場。

音樂節會場搭建在依那利當地一所社區學院內的空地上,顯目的白色大帳篷讓觀眾很容易找到,售票口兩旁設有四個綠色的傳統薩米帳篷,裡頭架起桌椅便賣起飲食與薩米手工藝品。簡單的陳設,讓人有一種像是販售生活必需品的親切感--事實上賣的東西的確就是薩米人所熟悉的市集商品:飲食區有熱茶、咖啡及傳統的麋鹿肉漢堡;手工藝品區則有木碗、麋鹿皮製作的薩米紋飾手套與鞋子、麋鹿骨與樺木所製作的湯匙、百寶盒、畜牧所需的繩圈。

音樂會開始前,我在大帳篷旁巧遇身著整套薩米傳統服飾的Annukka Hirvasvuopio,其實我之前跟她並未見過面,只在她的網站上看過她的照片,由於我是場內唯一的亞洲人,她也很快地發現我。我們很熱絡地寒暄了一會兒,由於音樂節即將開始,她得上台擔任主持人,因此我趕緊跟她約了第二天早上的專訪,兩人便暫時道別。

傳統薩米吟唱音樂會

這天晚上的傳統薩米吟唱音樂會,由來自芬蘭、瑞典、挪威、俄羅斯等地的十多位歌者,輪流上台演唱自己家族成員所流傳下來的曲目。他們大多以獨唱形式演出、也有幾組以二重唱的形式表現。他們所演唱的內容不一定具有語言上的意義,很多是模仿自然界的聲響,也因此儘管演唱者以不同的薩米語演唱,卻不會讓人感到很陌生,很多台下觀眾聽到自己熟悉的旋律,還低聲跟著哼唱。很難得的是,即便是一場傳統曲目的音樂會,台下卻有不少年輕人共襄盛舉。當然或許也因為現場的氣氛並不會弄得很「復古」、很「長青」,相反地,反而像是在社區演唱會中聽自己的哥哥姊姊、叔叔阿姨們演唱,事實上台下的確有很多演唱者的親友。最後一位演唱的挪威大叔,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很熟悉的重要人物,他唱歌前跟觀眾抬槓了好一陣,唱了兩曲之後本來要下台一鞠躬,不料台下觀眾開始鼓譟,要他多唱幾首,他便臨場又安可了兩首,整場音樂會才在歡笑與熱烈的掌聲中結束。

隨著人群回到旅館前,我買了一個麋鹿肉漢堡當晚餐。麋鹿肉吃起來有點像是臊味較重的牛肉乾肉燥,不過搭配上結實的黑麥麵包,在寒冷依舊的北國夜晚裡吃起來,倒有一種樸實的暖意。

薩米吟唱研討會

二十號下午的薩米吟唱研討會(Sami Joik Seminar)在悉達薩米博物館(SIIDA)會議廳舉行,近百座位座無虛席。講者是前一天傳統薩米吟唱音樂會中最後一位演唱的挪威大叔,聽人說他雖然才正值壯年,卻懂得非常多的傳統薩米吟唱歌曲,因此今年的研討會特別請他介紹他所認識的薩米吟唱歌謠。會中他以薩米文發表,連說帶唱地講了兩個小時,台下聽眾聽得大為過癮。

為了服務不同母語的聽眾,現場還配有俄文與芬蘭文同步口譯耳機服務,在依那利這麼偏僻的地方(人口四千五百人)竟然能舉行如此專業而正式的研討會,令人不得不讚嘆。與前一天傳統薩米吟唱音樂會一樣,現場有各種年齡的人參與,其中包括相當高比例的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我聽身旁的朋友說,可能是因為當地社區大學的老師邀請學生參加這場活動,才有這麼多年輕人參與。不管如何,將在地音樂節慶活動中的教育與學術活動,融入社區大學的課程,似乎是值得參考的做法。

訪問音樂節製作人Annukka Hirvasvuopio

研討會結束,我依約前往社區學院與Annukka Hirvasvuopio會面,找了一間空教室,便展開與她的訪談。

目前擔任芬蘭薩米議會「薩米音樂教育計畫」專案經理的Annukka Hirvasvuopio,還是坦貝勒大學音樂人類學系碩士生。生長於芬蘭最北部薩米部落Utsjoki的養鹿人家,從小到大聽祖父唱傳統的薩米吟唱歌曲,自己卻是到了18歲到坦貝勒念大學,才回過頭來學習家鄉的傳統音樂。她提到當系上同學問她家鄉有哪些傳統音樂,她赫然發覺自己對家鄉音樂竟然是如此一知半解,自此致力於學習薩米音樂,一方面聆聽大量的薩米音樂,一方面回家鄉錄製親人的吟唱。幾年前與友人組了薩米樂團Vilddas,運用薩米的傳統歌謠創作新曲。目前已成為芬蘭最重要的薩米樂團之一的Vilddas,不僅是芬蘭音樂資訊中心推廣薩米音樂的主角,近年來也在北歐、俄羅斯、德國、美國、烏克蘭等地巡迴演出。

這些年來持續擔任薩米兒童、青少年、大學生音樂教師的Annukka,坦言教學工作不容易推展,年輕人對學習傳統的吟唱並沒有太大興趣,往往她得用其他流行音樂、搖滾音樂來包裝教材,才能「騙」到學生學習薩米吟唱。

接辦永晝薩米原住民音樂節進入第二年,Annukka Hirvasvuopio表示音樂節的經費來自歐盟對芬蘭北部拉普蘭省政府的挹注,實際執行由芬蘭薩米議會(Sami Parliament in Finland)負責,屬於薩米音樂教育計畫的一部份。目前在芬蘭有兩個重要的薩米音樂節慶活動,一個是在三月份舉辦的薩米文化節,另一個便是永晝薩米原住民音樂節,後者是芬蘭境內唯一以薩米音樂為主題的音樂節。

Annukka Hirvasvuopio指出,自從基督教傳入之後,薩米吟唱(joik)便遭到禁止,帶有薩滿(shamanism)色彩的吟唱因為模仿動物叫聲而被教會認為具有原罪,後來有些薩米人喝了酒之後會不自覺吟唱,有些人便把酗酒與薩米吟唱連結在一起,造成後者近一步被汙名化。現在仍有許多教會人士反對薩米吟唱,但值得慶幸的是,越來越多青少年認識薩米吟唱之後,積極投入薩米音樂的創作,他們或許不一定能完全掌握薩米吟唱特殊的發聲技巧,卻熱衷於以薩米語以及自己所認識的薩米吟唱,來創作自己的音樂,甚至以穿著薩米傳統服裝演出為傲,「他們認為這樣超炫」。比如少女搖滾樂團 Somby一開始致力於將歐美流行音樂翻唱為薩米語,近來則有自己的創作。帥氣的少男二人組Amoc則在各部落間發表自己的嘻哈音樂(hip hop)創作,受到薩米少男少女聽眾的瘋狂歡迎。

「現在的問題是教薩米音樂的師資不足」,「會說薩米語又會薩米吟唱的教師極少」。Annukka Hirvasvuopio指出,芬蘭人以其擁有的豐富音樂教育資源為傲,初等、中等、高等教育系統均相當強調音樂教育, 她認為如果原本以教授西方古典音樂為主的學校音樂教師能夠投入薩米音樂的教學,一定能起非常驚人的效果。

當談到應如何發展傳統音樂,Annukka Hirvasvuopio表示再現傳統當然很重要,但是現代的創作也需要被鼓勵。她指出傳統音樂的再現需要嚴肅以待,有很多細節需要注意;現代創作則是傳統維繫下去的必要條件,「薩米人也聽其他音樂,沒有理由不容許薩米音樂以現代的方式呈現」。

薩米青少年音樂創作發表會

結束與Annukka Hirvasvuopio的訪談,我回到大帳篷觀賞薩米青少年音樂創作發表會,現場搖滾樂震天,台下清一色青少年觀眾,不然就是與演出者的家屬,與前一晚的傳統薩米吟唱音樂會的氣氛截然不同。

現場Annukka Hirvasvuopio所提到的少女搖滾樂團 Somby與薩米嘻哈二人組Amoc也參與了演出。Somby的團員穿著薩米傳統服飾演奏電吉他、貝斯、爵士鼓,相當帥氣,她們的肢體動作雖然有些青澀,但表現仍相當精彩。Amoc的兩名帥哥身穿帽T,在陣陣乾冰與彩燈當中又唱又跳,酷炫演出吸引了一堆年輕女孩在台下尖叫。眼見台上的人如此自豪地用母語演唱自己的創作,台下的人如此支持他們的年輕偶像,我想我的確看到了薩米音樂創作的希望。

薩米音樂家聯演音樂會

二十日晚上的壓軸演出是薩米音樂家聯演音樂會,包括目前最當紅的薩米音樂家Ulla Pirttijärvi、 Inga Juuso Band、 Frode Fjellheim皆參與其中,來自俄羅斯的樂團Ziljgan turun則是此次音樂節的嘉賓。
Ulla Pirttijärvi被視為是目前所有薩米音樂家當中,吟唱技巧與音樂性最佳的演唱家,她與挪威籍的電子音樂家Frode Fjellheim 的演出合作無間,後者不僅以一人之力創造出整個樂團的音響,音樂想像力也令人折服。 Inga Juuso也是近年來相當受好評的薩米吟唱家,她與其專屬樂團的作品運用大量前衛爵士與低限音樂(minimalism)的概念,炫技的編曲效果驚人亦不失趣味。節目最後由Frode Fjellheim帶領其所主導的「薩米人聲樂團」( Saami Voices Choire)演唱多首合唱曲,超過七十人的人聲樂團聲勢浩大,台下觀眾莫不感動,很多人聽到自己熟悉的古調還情不自禁跟著哼唱,讓我不得不相信他們對薩米吟唱的熱愛。

薩米音樂家聯演音樂會

Lordi奪得2006「歐洲視野」 歌唱大賽冠軍

回到旅館已經十二點,本來以為旅客們應該都睡了,沒想到一樓的酒館竟然塞滿了圍觀電視的群眾--原來是代表芬蘭出賽2006年「歐洲視野」歌唱大賽(Eurovision Song Contest)的Lordi在各國投票當中領先群雄,正等待最後幾國代表的投票。

現場氣氛沸騰,由於每一國家的投票代表可以將優勝分投給三個國家,第一名獲得十二分,第二名獲得十分,第三名獲得八分。每當某一國投票給芬蘭的Lordi十二分時,酒吧便爆出歡呼,每當分居第二與第三的俄羅斯與波士尼亞/赫賽哥維那拿到十二分時,現場便爆出噓聲,一堆人開始分析為何該國代表投票給這兩個國家--當然他們的理由不外乎歷史恩怨與國際局勢,比如前蘇聯國家一定會投給俄羅斯、與俄羅斯有夙願的國家則一定投票給俄羅斯的對手云云。

隨著票數差距接近與拉大,每個人的心情就像坐雲霄飛車一樣緊張。直到最後主持人宣佈Lordi奪得本屆「歐洲視野」歌唱大賽冠軍、 Lordi的參賽曲「搖滾萬歲」( Hard Rock Hallelujah)音樂響起,現場的瘋狂尖叫聲、歡呼聲幾乎把小小的依那利酒館屋頂給掀爆,臉上畫了芬蘭國旗、比著Lordi專有手勢的芬蘭人不分親疏,擁抱身旁的同胞與外國人,感動見證這歷史的一刻。

說這是芬蘭歷史的一刻事實上並不為過,因為參賽距今四十年以來,芬蘭不僅從沒贏過比賽,還屢屢吊車尾。今年派出以撒旦模樣現身的Lordi樂團參賽,還在芬蘭國內引起軒然大波,衛道人士呼籲芬蘭總統哈洛寧(Tarja Kaarina Halonen)出面阻止Lordi參賽「以免讓芬蘭丟臉」;當然也有不少芬蘭人樂觀其成,希望風格獨特的Lordi能為國爭光。只是沒想到Lordi竟然真的在「歐洲視野」歌唱大賽五十週年的這天,遂了廣大芬蘭人的期盼,奪得比賽冠軍,也難怪現場觀眾樂瘋。親身參與這一刻,我只能說與有榮焉。

比賽結束後,我拖著疲倦的腳步上樓。在室外凍了一天聽音樂,加上沒吃什麼東西,一進門我就攤在床上不省人事了。後來聽說當晚酒館內外還通宵達旦地舉行了熱烈的Lordi獲勝慶祝會與現場音樂會,果然是愛國/愛樂的民族。

第二天早上,我本來預計搭乘巴士前往羅凡尼葉米轉乘返回赫爾辛基的火車,沒想到在半路上遇到Annukka Hirvasvuopio的好友、先前在音樂節當中認識的音樂家Marko Jouste,他表示自己要開車回羅凡尼葉米,問我要不要坐他的便車。我聽Annukka Hirvasvuopio他是悉達薩米博物館的研究員,本來就很希望有機會請教他關於薩米音樂現況的問題,便很高興的接受他的邀請。後來我們在車上聊了近五個小時,他跟我分享他的工作心得,以及在坦貝勒大學音樂人類學系念博士班的經驗,我也跟他分享我所知道的亞洲音樂,我們還在車上一起試聽了彼此所添購的新CD,相當開心能遇到這麼一位聊得來的朋友。

芬蘭新民謠探訪之旅,旅行日誌2, 赫爾辛基訪談錄1

2006/5/8~2006/5/17
赫爾辛基訪談錄(一)

五月八日一早,我搭乘芬蘭航空從倫敦抵達赫爾辛基這個被稱為「波羅的海女兒」的美麗城市,展開我接下來為期兩個多月的探訪之旅。直到五月十八日我前往芬蘭極北之地、芬蘭薩米人最大的聚落城鎮依那利(Inari)參加當地的原住民音樂節之前,我以位於赫爾辛基近郊Viiki的赫爾辛基大學學人宿舍為基地,開始蒐集相關資料並展開訪談工作。

在當天前往赫爾辛基的班機上,我在機上刊物中讀到芬蘭今年將由搖滾樂團Lordi,代表國家參加五月十八日在希臘雅典舉行的第五十屆「歐洲視野」(Eurovision)歌唱大賽。文中提到,這個打扮成撒旦模樣的搖滾樂團,近來引起相當大的爭議,有些芬蘭人認為他們一身怪模怪樣,代表芬蘭會丟國家的臉,他們甚至要求芬蘭總統出面禁止他們代表國家。有些人則認為他們如此與眾不同,未嘗不是一個新鮮嘗試,說不定真能為芬蘭拿下榮耀。我看完文章後對他們的音樂相當好奇,心想到了芬蘭一定要一探究竟。

五月九日一早坐公車到市區處理完租屋合約,我隨即到通訊行辦了手機預付卡門號。解決了通訊問題、與家人報平安後,我便趕緊到台灣駐芬蘭代表處報到。代表處位於赫爾辛基市中心世貿大樓(WTC)四樓,目前擔任代表處秘書的陳小姐先前曾提供我許多芬蘭相關訊息,跟她聊了一會之後,她安排我與台灣駐芬蘭代表處劉代表見面,本來以為只是寒暄幾句,沒想到劉代表與我一見如故地介紹了台灣人在芬蘭的生活概況,講了快兩小時,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稍晚,陳小姐請我到附近的中式餐廳享用了豐盛的晚餐,她很熱情地跟我分享她在芬蘭三年的所見所聞,以及她對芬蘭人的觀察,比如芬蘭人講究務實、平等,重然諾,遵守時間觀念,讓我對此地文化有了初步的認識。之後陳小姐不但借我芬蘭文的學習資料,還提供我一個電鍋讓我在宿舍可以自己做菜。對於她與代表處其他大哥大姊的照顧,我由衷感謝。

接下來的一週當中,我一方面熟悉赫爾辛基的生活環境,包括熟悉採買生活必需品的方式與地點、郵寄流程、音樂節與音樂會的購票系統、長途火車與公路客運的購票方式與時刻表;另一方面我致力尋找芬蘭新民謠的學術資源,包括申請赫爾辛基市立圖書館的圖書證、到芬蘭最大連鎖書店Acateeminen Kirjakauppa尋找芬蘭傳統音樂與新民謠的相關書籍、赴赫爾辛基大學總圖書館查詢民謠資料,以及在線上搜尋相關學術機構、協會等網站。

在這過程中值得一提的是芬蘭市立圖書館所提供的優質服務,不但對所有人(包括觀光客)完全免費(只需攜帶護照申請),而且提供每人每次多達四十本、影音資料多達二十件的借閱服務。其中關於民謠的影音資料館藏,幾乎包括芬蘭新民謠近十幾年來出版的所有作品。事實上,有賴芬蘭各地市立圖書館的優質服務,我才得以近用如此大量、全面而一手的芬蘭傳統音樂與新民謠的圖書與影音資源。

除了熟悉環境、展開蒐集資料工作,這段時間我順利訪問到幾位重要的音樂人,包括「芬蘭音樂資訊中心」負責推廣民謠的研究員Mika Kauhanen、芬蘭最主要民謠樂人經紀公司之一的Hoedown負責人Philip Page、以及赫爾辛基大學民族音樂學教授Erkki Pekkilä。以下摘錄訪談內容。

訪問芬蘭音樂資訊中心研究員Mika Kauhanen

五月十二日一早,我拜訪了位於「芬蘭作曲家版權協會」(The Finnish Composers' Copyright Society, TEOSTO) 的「芬蘭音樂資訊中心」,並且訪問了研究員Mika Kauhanen。

Mika Kauhanen在「芬蘭音樂資訊中心」負責民謠與流行音樂的推廣業務,他指出,芬蘭民謠的「國際推廣」業務主要由該中心負責,「國內推廣」業務則由另一個機構「芬蘭民謠協會」(Finnish Folk Music Association)負責。目前「芬蘭音樂資訊中心」的所屬機構「芬蘭作曲家版權協會」,所需資金90%來自芬蘭各機構與個人使用作曲家作品所支付之版稅,10%來自其他機構挹注。

Mika Kauhanen表示,「芬蘭音樂資訊中心」作為芬蘭音樂家與對芬蘭音樂有興趣者的中介,首要業務是建置芬蘭音樂家的網站相關資料,包括曲目、傳記、錄音片段、文章),讓有興趣者得以初步了解芬蘭音樂,並且取得進一步資訊的連絡方式。

其次,該中心兩年出版一次芬蘭各類音樂的選輯,這個名為「北極天堂」(arctic paradise)的選輯系列包括芬蘭當代嚴肅音樂、爵士、民謠、搖滾音樂等專輯,由「芬蘭音樂資訊中心」的研究員(包括Mika Kauhanen)共同選出兩年內最值得推薦的作品,向芬蘭各唱片公司請求這些單曲的重製版權,印製成4000套,提供有需要、對推廣芬蘭音樂有幫助的國外各音樂機構與個人,包括音樂節規劃人、節目採購人、媒體記者之用。 當我問到芬蘭的唱片公司為何如此大方,願意提供「芬蘭音樂資訊中心」特定單曲的重製版權,Mika Kauhanen表示由於各公司都知道他們是為了芬蘭的音樂家與作曲家服務,因此都很願意提供。

此外「芬蘭音樂資訊中心」每年參加國際性的音樂活動如法國MIDEM唱片展、跨國音樂展WOMAX。另外「芬蘭音樂資訊中心」也在赫爾辛基舉辦各項音樂活動,如芬蘭爵士音樂節,邀請世界各國音樂家、音樂節籌辦者、音樂節目推廣與採購者參加,讓他們認識各式各樣的芬蘭音樂。

Mika Kauhanen在訪談中強調「音樂資訊中心」的成立對芬蘭與很多國家本土音樂的推廣相當重要,比利時甚至有兩個音樂資訊中心,一個負責法語音樂,一個是荷語音樂的推廣。他認為「音樂資訊中心」的表現成效雖然不容易評鑑,但仍可透過來電詢問之記錄、網站瀏覽人次、媒體對本土音樂之報導等方式,確認「音樂資訊中心」的價值。各國「音樂資訊中心」互通有無,則進一步形成世界音樂資訊連絡網,對世界各地音樂文化的推廣與流通深具意義。

除了「芬蘭音樂資訊中心」與其隸屬的「芬蘭作曲家版權協會」,Mika Kauhanen表示「芬蘭音樂推廣基金會」(The Foundation for the Promotion of Finnish Music, LUSES)也致力於推廣芬蘭音樂,該機構提供專案補助給作曲家,藉此鼓勵芬蘭音樂的創作。Mika Kauhanen指出,「芬蘭音樂資訊中心」原屬於「芬蘭音樂推廣基金會」, 後來「芬蘭音樂推廣基金會」獨立,「芬蘭音樂資訊中心」則併入「芬蘭作曲家版權協會」。

此外,「芬蘭表演藝術與唱片製作人版權協會」 (The Copyright Society of performing artists and phonogram producers in Finland, GRAMEX )也是芬蘭民謠樂人的重要工作夥伴,他們負責管理、保護芬蘭表演藝術家與唱片製作人的版權,其下屬的「芬蘭音樂表演推廣中心」(The Finnish Performing Music Promotion Center, ESEK)提供資金給芬蘭的表演藝術家,補助其演出與音像作品的出版,藉此推廣芬蘭的音樂表演。

最後,「芬蘭國家藝術基金會」(The Council of Arts in Finland)也是芬蘭民謠音樂的重要贊助者。雖然沒有民謠音樂家專屬的補助項目,但民謠樂人如手風琴家Maira Kalaniemi已連續數年獲得該基金會的補助,甫上任不久的基金會執行長Hannu Saha則是資深的民謠研究者與知名的岡德雷箏音樂家。

擁有赫爾辛基大學民族音樂系碩士學位,Mika Kauhanen指出在芬蘭,民族音樂學者與民謠音樂家一直有很好的互動關係,很多民族音樂學家也參與樂團演出,很多民謠演奏家的創作與演出也大量參考研究者的分析與採集成果。Mika Kauhanen表示,芬蘭各大學民族音樂學有各自的走向:赫爾辛基大學專攻音樂與媒體、科技、通俗文化之間的關係;坦貝勒大學(University Of Tampare)的音樂人類學是芬蘭歷史最悠久的民族音樂學科系,該系師生主要從人類學與民俗學取徑著手,專攻北歐與極圈民謠與民俗舞蹈,並擁有芬蘭最重要的音樂史料館。於法斯區拉大學(University of Jyväskylä)的老師Jukka Louhivuori 從認知科學理解音樂文化,同時也探討流行音樂的問題;土庫大學(University of Turku) Pirkko Moisala教授則專攻田野調查及音樂與女性議題。

與倫敦大學的Tina Ramnarin老師一樣,Mika Kauhanen認為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在近二十年來芬蘭新民謠運動的發展過程中扮演最重要的角色,該系Heikki Laitinen教授則是最關鍵的推手。Mika Kauhanen指出Heikki Laitinen教授對民謠教育的核心概念有三,包括「做自己的音樂」、「民謠是一種專業」、「實驗與創新」。他認為芬蘭新民謠在西貝流士音樂學院民謠音樂系的帶領之下的確出現前所未有的氣象,但目前芬蘭人似乎不見得皆同意該系畢業生所創造、演出的音樂屬於所謂的芬蘭民謠—對很多芬蘭人而言,芬蘭民謠指的是「可以跳民俗舞蹈的音樂」。

訪談最後,Mika Kauhanen跟我分析了芬蘭新民謠唱片市場的概況與樂人的生涯發展方向。他指出芬蘭新民謠唱片近二十年來雖然如雨後春筍般大量問世,但事實上國內銷售量並不好,平均而言只有一千到五千張左右,只有女歌團Värttinä的作品曾獲得銷售兩萬張的白金唱片殊榮。這當然與芬蘭人口少、市場小有關,但相較於爵士與搖滾音樂的流行程度,民謠在國內的銷售量仍有限。在此情況下,幾乎所有芬蘭新民謠樂人皆朝國外市場發展,包括北歐、德國、英國、美國、日本皆為其重要舞台。目前芬蘭新民謠樂人除了演奏,幾乎都必須兼差教學、作曲或劇場演出。「值得慶幸的是,芬蘭民謠樂人與爵士、古典樂人有頻繁的交流,許多古典音樂家練團之餘,晚上或假日還會到酒吧、音樂節與民謠音樂家一起尬音樂, 民謠音樂家與爵士、古典、搖滾音樂家也有許多合作演出」。訪談結束前,Mika Kauhanen提到Värttinä與約恩蘇交響樂團在五月底有幾場合作演出,我當然不想錯過這場有趣的演出—訪談結束我馬上衝去Stockmann百貨公司的售票亭買票。

訪問民謠經紀人Philip Page

身為一個美國人,Philip Page三十年前來到芬蘭,憑著對芬蘭音樂的熱愛,在赫爾辛基開始參與唱片行的經營。幾年後他自己創了業,到今天成為芬蘭最重要的民謠樂人經紀人。目前,他擁有芬蘭多位知名民謠樂人的經紀權,包括Maria Kalaniemi、JPP、Kimmo Pohjonen、Värttinä、Accordion Tribe的演出行程皆由其安排。

五月十五日下午,我跟Philip Page約在市中心的咖啡店。由於先前在台灣曾與他有一面之緣,兩人這次的談話並不生疏,寒暄片刻之後便進入正題。我請教他為何芬蘭新民謠會以「創新」來作為發展取徑,他說這或許與芬蘭人渴望「創造」的個性有關。他指出,由於地理環境上,芬蘭夾在瑞典與俄羅斯兩種文化的中間,又長期受到這兩個國家的統治,芬蘭人一直希望自己有所不同,「芬蘭人的身體裡面彷彿有某種東西要衝出來似地」。相對於很多國家的新民謠作品不敢擺脫慣例、不敢違背聽眾的預期,他認為芬蘭新民謠中充滿實驗性似乎是較為「進步的」(progressive)。

儘管對新民謠的「實驗性」充滿讚許,但Philip Page也強調在芬蘭也有人始終如一地投入傳統風格的創作,「這是相當好的事情」。他認為重點在於芬蘭人對「芬蘭民謠可以是什麼」的包容性相當大,「對於像是芬蘭前衛手風琴家Kimmo Pohjonen充滿搖滾與電音風格的新民謠創作,贊許是遠多過反對的」。這種開放的態度使得新民謠樂人勇於向其他音樂風格借火,運用自己所熟悉的各種音樂風格進行創作與即興演出。Philip Page指出,事實上芬蘭新民謠與其他音樂風格的混血(fusion)早從1970年代便開始,包括Karelia、Piirpauke等樂團早就使用傳統音樂元素創作。

短短四十分鐘的訪談,Philip Page慷慨與我分享他三十多年來的經驗與觀察。他知道我對接下來的行程有疑問,馬上為我分析取捨之道,比如哈帕非希民謠音樂節(Haapavesi Folk Festival)可能比我原先規劃拜訪的奇浩斯民謠音樂節(Kihous Folk Festival)更值得一訪,因為後者近年來缺乏經費,節目品質受到影響,但他也強調奇浩斯民謠音樂節所在位置拉庫拉(Rääkylä),是芬蘭東部卡列里亞地區詩謠傳統的重鎮,有其特殊的音樂文化氛圍,他建議我有時間還可以應該去那兒走走。道別前他提供我好幾個值得拜訪的樂人連絡方式,還答應幫我引介Maria Kalaniemi與Värttinä的成員Lassi Logren,他的熱心協助讓我相當感激。

訪問赫爾辛基大學民族音樂學教授Erkki Pekkilä

在「芬蘭音樂資訊中心」研究員Mika Kauhanen的引介下,我得以訪問到他的碩士論文指導教授、赫爾辛基大學民族音樂學教授Erkki Pekkilä。Erkki Pekkilä教授早年發表相當多關於芬蘭民謠的研究,近年來研究方向則轉為音樂與媒體文化之間的關係。

Erkki Pekkilä教授指出,早在民謠音樂系成立之前,西貝流士音樂學院音樂教育系教授的Martti Pokela教授便在音樂教育系中開設岡德雷箏的演奏課程。民謠音樂系得以成立,與他的大力奔走則有直接的關係。當我問到為何該校民謠音樂系會要求學生在學習傳統音樂之餘必須「創新」,Erkki Pekkilä教授表示這或許與民謠音樂系的創系教授Heikki Laitinen有關,他指出Heikki Laitinen原本是現代音樂作曲家,他所受到的作曲教育,強調不斷地超越、實驗與前衛,他會強調民謠教育必須超越傳統,並容許實驗與前衛,也就不足為奇。

另一方面,Erkki Pekkilä教授也指出,由於芬蘭最古老的音樂傳統在十九世紀便幾乎失傳--目前芬蘭保存的最古老的岡德雷箏還是從其他國家買回來的,因此當代的芬蘭音樂家只能靠史料,不然就是得臆測傳統音樂的面貌。走不回過去,沒辦法重彈老調,當然也就只能往未來發展。

Erkki Pekkilä教授在訪談中為我介紹了芬蘭民謠在新民謠運動前的發展史,讓我對其發展脈絡更為了解。他也提到媒體新科技的發展,讓年輕人越來越習慣甚至偏好電器化的聲響,而這或許也是新民謠朝向大舞台發展,新民謠樂人大量運用電子儀器如麥克風、喇叭、混音器演出,而非複製傳統音樂演出模式的原因之一。